“你说什么?”
皇帝手中茶杯倾倒,今日头次泡下的君山银针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聚成小小一滩水渍。
黑衣人单膝跪着,听到动静便将脑袋又往下垂了些,“回皇上,属下沿着线索寻到一小庄子,那里有个老仆原是前太子府上的,说是府中应当有个孩子是霄王爷这年纪,只是年份久了,那人记的不甚清楚,属下正在寻其他如今尚在的人。”
“好,你去罢,若有了旁的线索,必须第一时间回禀朕。”
皇帝怔怔的看着桌上的茶水一滴滴落下,心中渐渐有些疲惫。
夜深了,皇帝穿着寝衣歇下,眉心还是未曾舒展开来。
眼前是火光冲天的太子府,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人牵着他那仪态端庄的妻子,夫妻二人从容赴死。
“来人!”满头大汗的自床上坐起,方才梦中的场景无端有清晰了许多,皇帝忽然就怒了。
苏公公记着今日的事,未想往日一般让自己徒弟守着皇帝,而是自己在外间候着,此时一听见声音便小跑着入内。
“皇上,您有什么事吩咐?”
皇帝呼吸还有些急促,稍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宫中知晓前太子往事的宫人不必留着了,你晨起寻个由头处理了。”
虽不知为何那些先前逃过一劫的宫人要遭劫,苏公公此时却是不敢问的,只得连忙应下,心中想着该寻些什么由头,皇帝既然专门吩咐了,那就是不想让有心人看出端倪,这事情若是处理的不好……
“公公,今日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苏公公只觉得浑身都冷的让人心悸,连忙屈膝跪了下来,“那时老奴只惦记着去给皇上您换壶新茶,心思有些飘远了,不知是否耽误了事情,还请皇上明示。”
这话里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有些事情皇帝不愿意放在明面上说,他们这些做奴才自然要明事理一些,如此才不至于惹主子烦心。
果然,苏公公话落,皇帝眼中便有了些许满意。
“无事,你,”正欲开口让苏公公出去,皇帝忽的想到了什么,睡意霎时没了大半,“你明日查查燕王出生至今的大小时宜,慢些无妨,只是一定要详细。”
方才想到的事情竟是让皇帝对苏公公也有了防备,电光火石间,皇帝脑中乍然涌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若苏云霄是前太子的骨肉,苏楚陌为何要这般护着他?
细究往日事,苏楚陌与前太子不见得有什么交情,甚至苏楚陌年少深爱之人还嫁到了前太子府上,不心怀芥蒂便不错了,何至如此?难不成如今的燕王也不是原来的燕王了?
苏公公只以为皇帝是要给燕王找麻烦,未往深处想,俯首一并应下。
午后,刺眼的阳光稍弱了些,皇帝手指在奏折上拂过,心头一动,“苏公公,去召燕王妃入宫。”
“皇上找我?”
正在凉亭里陪两个孩子的李昭烟一愣,“苏管家,你可知道皇上找我进宫是什么原因?”
“王妃莫不是在打趣老奴,老奴又不是能掐会算的人,怎么会知道皇上的想法,您还是快些收拾收拾吧,苏公公在外面候着呢。”
李昭烟心知躲不过,抬手在云懿头上揉了一把,转头道:“霄儿,你陪云儿玩一会儿,娘亲有些事情要出去,稍后就回来。”
云霄还记着李昭烟最早进宫那次,正因为是一个人去的,便在宫中出了事,所以看向李昭烟的眼中满是不放心。
看出云霄的担心,李昭烟笑着在他肩头拍了拍,“霄儿想什么呢?娘亲保证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待娘亲离府之后苏管家就好让人去告诉你父王,只要你父王来宫中找我就好了。”
闻言云霄眼里的担心消散了些,安心陪着云懿逗苏管家的绿毛鹦鹉。
李昭烟换好衣裳出府,苏公公动也不动的在马车外靠着,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请。”
“劳苏公公久等了。”李昭烟虚扶了一把,侧身叫了声“翠月”。
翠月往前走了一步,将袖中的钱袋子递到苏公公手中,随后浅浅行了一礼,又回到李昭烟身后。
苏公公手上掂量了一下,别说,份量还挺足,是燕王府往日的作风。
一路领着李昭烟往御花园去,李昭烟走着走着觉得不对,放缓脚步问道:“公公,这方向好像有些不对,皇上这是何意?”
“哦,王妃多心了,都是奴才一时间忘了说,皇上想着您在乾清宫可能会拘束,便让人将茶点移到了御花园,奴才一路上只顾着与您闲聊,倒是将这事情忘了说。”
苏公公赔着笑,李昭烟也不是揪着一点小事不放的人,便不再提这事。
到御花园时凉亭里空无一人,李昭烟看向苏公公。
“王妃娘娘先坐,劳您稍候片刻了,皇上还有几封折子。”
李昭烟不置可否,找了个位子坐下。
估摸着过了一刻钟,皇帝带着一众宫人前来。
“臣妇给皇上请安。”李昭烟放下手中茶盏,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只是这称呼上却是疏远的很。
皇帝脸上笑容不变,带着些玩笑意味的责备道:“燕王妃怎的这般生疏,于私,朕还称得燕王妃一声‘弟媳’,你大可不必如此。”
“皇上九五之尊,您若是与王爷亲近,旁人只会说您与王爷兄弟情深,可臣妇若是也如此,难免不会不会被人称作不识体统,臣妇与王爷夫妻一体,这事情要是被有心人硬扯到王爷身上,臣妇怕是要愧疚许久的。”
不论李昭烟心中是如何想的,至少在皇帝面前,她不仅要表现出过度的谨慎以让皇帝觉得不必在她身上费心,又要时不时提一句燕王,虽然这样有可能会惹恼皇帝,可也能让他稍微顾忌着些。
见李昭烟站着回话,皇帝笑着说:“好好好,刚才的事情暂且不提,你坐着罢,否则在这来来往往的宫人眼中便是朕苛责燕王妃了,他那性子朕想你也是知道的,届时恐怕会来为你讨个公道。”
李昭烟闻言未动,依旧是站着,“怎会,个中境况臣妇最清楚,若王爷当真要入宫,臣妇定然会拦住王爷的,皇上是君,臣妇怎敢与您坐在一处。”
话里满是恭敬,便是皇帝存心想挑个错处也挑不出来,早知道还不如在乾清宫见李昭烟,这样还可让她坐于下首,哪里至于至现在这个样子。
“苏公公,你带人就近给燕王妃搬把椅子过来。”
皇帝心中越发不悦,随口起了个话头,“燕王妃,你在燕王府里可还顺心?”
“回皇上,燕王府中自是好的,燕王也不曾轻视臣妇,起码能说是‘相敬如宾’,得此姻缘,臣妇心中十分欢喜。”
李昭烟随口答着,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本就不必为外人道,若问这话的不是皇帝,她可能还会更敷衍些。
“如此朕便放心了,燕王那脾气朕是知晓的,若是他怠慢了你,你尽管入宫来告诉朕。”
这话倒是有些稀奇,李昭烟起了好奇,“皇上,不知您为何这般对待臣妇,臣妇心中实在惶恐的很,还望皇上能为臣妇解惑。”
皇帝等到就是李昭烟来问,自然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原由润色一番,说了出来。
“皆是因为你父亲的事,你父亲为东临做了不少事情,若不是形势所逼,朕万不会下那将李府满门抄斩的旨,朕为君多年,徇私的次数单手可数,你父亲那事情便算是一次了。”
说着,皇帝停下了看了一眼李昭烟的反应,见她听的入神,继续道:“当时不少大臣提议将你一并斩了,朕实在不忍心让你父亲的血脉断了,便将你留了下来。”
李昭烟听完心中嗤笑,已然外嫁之女本就可不受牵连,大臣们怎么那么闲,揪着她一个已经成了燕王妃的人不放,还真不怕惹恼燕王?
然而李昭烟还是做出一副万分感激的样子,眼看着就要超皇帝跪下去,皇帝看出李昭烟的动作,连忙让一旁添茶的宫女扶住李昭烟。
“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大恩,臣妇无以为报,早些臣妇不知这事,只以为是众位大臣不屑对臣妇一个女儿家赶尽杀绝,不成想,竟是皇上您救了臣妇,请您受臣妇一礼。”
李昭烟抬手就要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女,皇帝见此眼中划过笑意,开口却是阻拦的话,“燕王妃,你父亲一片衷心,朕自然要为他做些什么才是,你如今是燕王正妃,怎可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朕行大礼?”
“这可是救命之恩,怎么担不起这一礼,皇上,您若执意不然臣妇把这礼行了,臣妇心中怎么过意的去。”
“今时不同往日,你万事该以燕王为重,你方才说了,你夫妻二人本为一体,你这一跪,代表的是燕王,你得为他考虑着些。”
皇帝以为李昭烟真的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假惺惺的拦着李昭烟,张口闭口便要李昭烟想想苏楚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