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证词?顾大人,这些日子顺天府里差事是不是少了,连你也敢糊弄朕了?”皇帝抬手便将证词扬了下去,劈头盖脸落了顾大人一身。
顾大人心中本就惴惴,此时更是心惊胆战,哆哆嗦嗦辩解着:“皇上,那些难民确实就是这么说的,微臣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些话,微臣再怎么,也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马虎的皇上!”
皇帝何尝不知道顾大人没胆子作假,可这是什么?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全是些没用的东西。
“罢了,你回去候着,朕另外让人去审,你不得阻挠。”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帝无意再跟顾大人说什么,担心气着了自己。
顾大人的害怕顿时少了大半,皇帝这样子就是不打算计较了,于是立即磕头谢恩,在皇帝给他别的差事之前退下去了。
“苏公公,你去走一趟,听听那些人都话和这证词上有什么出入。”面前没了人,皇帝的脸色倒是不似方才那般了,他本就不信苏楚陌会愚蠢到露出这样明显的马脚,当然没在证词上寄托希望。
看出皇帝这是要将自己支开,苏公公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应下,临出门前借着遮掩给了福公公一个暗示。
顺天府,顾大人前脚刚进门,迎面就撞上着急忙慌往外跑的人,对方一见他,连忙伸手将他捉住,“大人!死了,先去录证词的大汉死了!”
“什么?”顾大人一顿,随即脚下快了几分,“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声称要亲眼看着燕王被皇帝惩处才不算愧对乡里,怎么忽然就……?”
衙役不过是出来传话,哪里知道内里情形,跟在顾大人身后说:“小的并不知晓,只是师爷让小的出来寻您,说若是路上见着了就让您快着些,具体如何,想来师爷心中是有数的。”
师爷师爷,他自然知道师爷聪明,可眼下这不是师爷不在眼前么,顾大人憋了一肚子气,脚下快得几乎让人看见残影。
“大人回来了,快来看。”师爷在一见牢房门口站着,远远看见顾大人过来,出声催促。
顾大人已经快极了的步子一时竟真又快了些,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师爷面前,“这是怎么回事,我出门之前人尚且还好着,这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来见过他?”
“怎么可能?”师爷眼一瞪,“先前便说了谁也不能来看他们,就连他们自己人都是分开看管着的,大人这话是在怀疑谁?”
看着文文弱弱的师爷向来是这么个性子,顾大人早已经习惯了,闻言随口说了两句赔罪的话便问道:“你等在这里,应当是已经知道他的死因了?”
师爷颔首,因为方才几句话而缓和了的脸色再度变到顾大人来之前的样子,“对方根本没打算掩饰,这人左手大拇指一直是包起来的,我们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里面会藏了毒药呢。”
顾大人自己也记得一开始看见大汉时就注意到了他左手上包着的,已经在数日奔波中沾染污渍的布,可谁又能想到,白布包着的不是伤,而是致命的东西。
“大人!”正想着该怎么跟皇帝交代死了个难民的事儿,外头衙役又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气儿唤着顾大人,“苏公公,皇上跟前儿的苏公公来了!”
得,这下不用想了,瞒也瞒不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顾大人面上勉强挂起笑意,“走吧师爷,随本官去会会苏公公。”
且不论顾大人怎么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见到苏公公时他便三两步迎了上去,“什么事情竟也劳得苏公公您亲自走这一趟,赶巧了不是,若下官晚走两步,您就省了这趟跑了。”
“可省不了。”苏公公温和地笑着,说出的话却并不那么和善,“皇上的意思是叫咱家来听听证词,到不是疑心大人,只是想着,兴许大人出门的这会子里,万一他们又想起了什么,也好早些知道。”
顾大人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打着哈哈想将苏公公糊弄过去,“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那牢里乱成什么样子,苏公公也不必亲自进去,不如您去前厅喝喝茶,下官带人去问,保管问出什么都一五一十跟您说,如何?”
苏公公目光在顾大人面上稍作停留,看出他在掩饰着些什么,眼中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打量,只是看着却不显山不露水,“这可使不得,知道的……顾大人是想让咱家图个清闲,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大人妨碍咱家办事了,可不能叫顾大人平白受人猜测不是?”
眼看着含糊不过去,顾大人只得坦白,将人在他回来之前刚刚服毒身亡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情未免过于巧合,苏公公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情,咱家倒是要去看看,劳顾大人带路了。”
虽说大汉是中毒死的,可尸体瞧着并不吓人,顺天府的仵作验尸时已经将其处理好的,苏公公又常年在宫中,什么死相没见过,倒真没被吓着。
“顾大人说毒就包在左手?”苏公公走近打量了几眼,见人确实是中毒死的,从外表又看不出太多,于是作罢,转问起顾大人。
“是。”顾大人连忙迎了,回身便吩咐人将收在一旁的物证取来,正事收拾妥当的,不久前还在大汉手上包着的那一截儿布,“公公请看,毒药就是用此物包着的,因为看着像是用来包扎伤处,便都不曾起疑。”
在狱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的人太多了,眼下这一个难民的死按说不算什么,可偏偏皇帝刚吩咐了苏公公来,这儿转头就出了事,不免招人多想。
消息传到燕王府时李昭烟也很惊讶,“死了?确定是自杀吗,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像。”苏楚陌也在一边坐着,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烟儿可想去瞧瞧?”
“可以去吗?”李昭烟眼前霎时亮了,她听过证词之后就有些好奇这大汉是个怎样的人,只是没想到在她有机会见到这人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苏楚陌被李昭烟这顾虑良多的样子逗笑许久不见笑意的眉心舒展开来,起身道:“这人可是来告我的状的,如今出了事,我们去看看而已,又不是阻挠他们查案,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昭烟之前想法有些跑偏,觉得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人前,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议论,一经苏楚陌提醒,她才明白过来,这件事其实说到底,燕王府也不过是受害者,哪里有受了委屈还要默不作声的。
“那就去看看吧,也好几天没出门了,正好出去走走。”说着,李昭烟将手伸向苏楚陌,要他将自己扶起来。
这顺天府里,苏公公还没走,顾大人一听燕王和燕王妃已经到了门口,眼前一黑恨不能直接晕了过去,不过是死了个难民,怎么也值得这么大的动静,一个个往常见都见不到的人接二连三的来,将他这顺天府当成什么了?
“苏公公先坐,外头人说燕王和王妃到了,下官出去将人迎进来。”打发了传话的人下去,顾大人到苏公公面前试探着说。
果然也顺了他的意,苏公公抬眼看了看他,将手上的杯盏搁下,“既然来了客人,咱家也就不打扰了,难民的事咱家会如实告诉皇上,剩下的,可就不管了。”
“是是是,因着下官的疏忽让公公您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这小小心意您留着闲时吃个茶。”顾大人拿出师爷刚趁着空隙准备的钱袋子塞进苏公公手上,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倒确实没什么好推脱的,何况顾大人今儿这事只要他跟皇帝回话时稍微做些无伤大雅的改动,就能免掉不少事情,为什么不收呢。
“那便走罢,不是说燕王夫妻在外头了,总不好叫人就等。”顾大人心思有些飘远,魂不守舍地站着,双眼也望着虚处,还让苏公公唤了一声才回神。
脚下有些虚浮,顾大人勉力支撑着将苏公公送到门口,正好遇上刚进大门的苏楚陌与李昭烟。
“王爷,王妃。”
“苏公公也在?怎么,这是要走了?”李昭烟不见外得很,心知顺天府里的人都不会多嘴,同苏公公打了个招呼。
苏公公颇有些头疼地皱眉,苦笑道:“原是有些差事的,只是王爷王妃既然来了,想必是知道难民里那个头头中毒身亡的事,咱家这一趟可算是白跑了,正要回去交差呢。”
李昭烟顿时心领神会,这样的差事什么时候轮到苏公公了,皇帝此举显然只是要将他支开,只是不知是什么事情,竟叫皇帝连苏公公也不信了?
“那苏公公快去吧,可别耽搁了您的事,顾大人我们就顺路带进去了,这几步路您自己走罢,他就不送了。”李昭烟嘴角噙着一丝笑,丝毫不觉得自己越过苏楚陌来支使这些人有什么不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