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俞将军此番前来有皇上口谕,不知皇上是有何事要俞将军转告?”
没像门子说的那样大张旗鼓,李昭烟只带了翠月和半路上遇见的苏福,站在门口是气势却不输于马上跨坐着的俞铖。
偏憔悴的神色让俞铖看出李昭烟是在强撑,心中更有把握了些,有些瞧不起地说:“听闻燕王府的人去了宫门口好几趟都被拦下,今儿皇上开了恩,让燕王妃你明日入宫一趟,去陪太后说说话。”
“将军倒不必施舍一般,是皇上要见我,不是你俞将军高抬贵手,没了我家王爷,京城属你手上兵马最多不假,可这京城还有皇上坐镇,且轮不到你一手遮天。”
有心从俞铖这儿再打听些消息,李昭烟故意出言挑衅,想要借机激怒俞铖,看他还会不会说什么。
不出所料,若李昭烟不提苏楚陌,俞铖兴许还能意识到她的小心思,可苏楚陌向来能轻易让俞铖失了分寸,“燕王妃,本官能否一手遮天可不是你该操心的,既然好不容易入宫一趟,你可能好好将这些天受的委屈跟皇上太后说说,好让他们为你做主。”
被李昭烟三言两语挑起的火气支配着俞铖,让他顾不得什么风度,在燕王府门口就与李昭互相嘲讽起来。
这话里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意思让李昭烟有些担心,俞铖说的分明就是反话,那他为什么敢这么说?是不是已经将皇帝掌控住了?
几日没法儿联系到宫中,李昭烟对宫里的情形实在不了解,只能从俞铖的言语里猜测,可他表露出来的全是对燕王府不利的,这就让李昭烟心里有些没底儿。
瞧着李昭烟神情变幻,俞铖目光自是不经意中带了些得意,闲不住似的,挑话说:“燕王妃不妨从台阶儿上下来,离本官再近些,不定本官还会再多说两句。”
“你——”
李昭烟还没怎样,她身后的翠月却已经开始看不下去,抬手指着俞铖张口便要骂。
“翠月!”
李昭烟低声喝住她,脸上挤出些笑意,一边往下走着一边道:“我倒有些好奇俞将军都能说出些什么来,你站着别动,我听罢就回来。”
一级一级的台阶儿就像是燕王府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
松鹤楼前的宫灯换了一茬儿,看着花样有些不一样了,上次来时李昭烟记着还是牡丹花的样子,如今却是松鹤白云,多了几分雅兴与闲适。
许氏身边儿多出几幅生面孔,见了李昭烟,神色也不如何恭敬,只有模有样的行了礼,眼里不见什么敬重。
“来了便坐罢,左右今儿没起风,这院子里的菊花也开了,陪哀家看看。”
许氏没什么气力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带了几分病气,说话时指尖却分明绞着帕子,是先前与李昭烟玩笑时说过的动作。
意思是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了,要李昭烟警醒着些。
自打进了宫,这一路上李昭烟都在暗中打量宫中的景象,往日里看着顺眼的侍卫确实一个也没了,全是些浑身带着杀气,一看便知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舒了口气,李昭烟温和地笑着在许氏让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打趣道:“旁的不说,我方才来时可看见门口宫灯换了样子,这阖宫的道上,只您这门口换了啊?”
“是,宫中匠人闲了许久,前两日哀家与皇上闲谈是提及,便琢磨着让他们做些什么,你瞧着那宫灯换了,实际上只不过将原先的花样磨去,又重新描画雕琢,可费了他们好些日子呢。”
没边没迹地说了许多,许氏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一脸高深莫测地跟李昭烟说:“燕王妃恐怕有所不知,这地震的事儿刚过,正是灾民闹腾的时候,你回去了也让府里人上些心,别到时候吃了亏。
这宫中倒是安稳,俞将军一早支使了许多人来,将哀家与皇上都护得周全,算起来,俞将军教皇上习武也已经有些日子,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成效。”
“俞将军征战沙场,教给皇上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太后等着看就是了,念着也不能叫您马上看见皇上现在的本事不是?”
三两句闲谈间,李昭烟便从太后这儿知道,现在这宫中确实已经全然在俞铖的掌控之中,就连她们现在说的这些话,恐怕过一会儿也要被俞铖全然知晓。
“你这话也在理儿,那哀家便不瞎琢磨了,上次说做了糕点,只是你走得急,也没吃上,今儿哀家一早亲自看着人做的,如今还温着——碧云,去小厨房将点心给燕王妃装些,她在宫中不便久留,就带回去吃吧。”许氏仍是怏怏的,脸色看着没比李昭烟刚来是好多少。
这话里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李昭烟等着碧云将点心取来之后就提出告辞,带着点心离开。
进宫一趟,虽没见着皇帝,却在许氏那儿知道了不少消息,李昭烟心下还是满意的,只是没找着机会跟许氏说王府暗卫离京之事,往后的联系只怕还是得费尽周折。
有些心不在焉地将包着点心的油纸包递给翠月,李昭烟仰头靠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自从昨日听了俞铖那些话之后她就没能睡找,这会子精神差得厉害,眼睛也很疼,强撑着从宫里出来已是不易。
“今儿不在府上用膳,去酒楼。”
刚过了一道弯,李昭烟便听见了熟悉的吆喝声,对这地方有了印象,出声将轿夫叫住。
燕王府产业每况愈下不假,却也只是面子上看着如此,实际上自然各有各的途径,也就是说着惨了些,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燕王府是个庞然大物,本也没人想着三天两头就能搞垮了燕王府,对此倒没什么过激的行为,就一点一点耗着。
有些日子不见燕王府车轿在外头行走,乍一见着,不少百姓眼巴巴追着走出大半条街,就为着看看李昭烟还好不好。
直到看着李昭烟下轿了,进了她自己开的酒楼了,各方眼线和百姓这才散去。
“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真想吃什么的话让奴婢给您带回去就是了,方才跟在后头的人有那么多,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咱们轿子,眼看着您进门之后才走呢。”翠月气鼓鼓地撇着嘴在李昭烟身后站着,帮着挪椅子的同时还不忘抱怨两句。
这些天里就属翠月气性大,什么事情都值得她说上半天,李昭烟也不嫌烦,在她的声音里穿插着点了菜,待小二退开之后才看了翠月一眼。
分明她什么话也没说,翠月却无端被震慑住,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说了,讷讷地看着李昭烟。
“将太后娘娘赏的糕点放桌上,饭菜还要些时候,我先垫垫肚子。”一个眼神就将翠月哄住,李昭烟转而又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点心,仿佛刚才只是翠月的幻觉。
知道李昭烟这是嫌她多嘴了,翠月心里有些发虚,不是瞥一眼李昭烟。
李昭烟一点一点儿解了油纸包外面儿的细绳,又将纸展开,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将油纸夹层里的一张纸条收进袖子里。
刚做完手上的动作,一个先前没见过的小二拎了壶茶送过来,“小的看见您要吃点心,这茶是咱们楼里常备的,您赏脸尝尝。”
随意看了这人一眼,目光交汇时瞬间的闪躲与强装镇定让李昭烟心下微沉,这儿每进个人都要自己亲自把关,什么时候会出现这样的生面孔了。
然而即便如此,李昭烟面上却是半点儿不显,示意翠月给自己倒了杯茶之后含笑看向小二,闲谈一般,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做事的,先前怎么没见过?”
“刚来,差不多有……六天了。”小二细想了想才说出个时间来,紧接着补充道:“那几天有个小哥刚走,人手一时有些不够,掌柜便说让我先打打杂,能不能留下来还是要等正儿八经的主子看了再决定呢。”
“那你知道这儿的主子是谁?”
“知道么,是燕王妃啊,您眼下不就在这儿坐着?”
小二面上更加殷勤了些,旁人恐怕是因为他是想讨好李昭烟,从而顺利留在这儿。
不料李昭烟眉眼忽的冷厉,一拍桌子,“将他拿下!”
不及小二有什么反应,从李昭烟进来之后就不远不近在旁边儿走动的几个人一拥而上,直将小二压得动弹不得。
一瞬的哄闹便足以将灵敏的掌柜招来,一看这局面,顿时上去踹了小二一脚,“你个不长眼的又做什么了?”
末了又跟李昭烟说:“这是个新来的,前些天酒楼里有个人无论如何也要走,人手不够,我就找了个相对可靠一些的来打杂,冒犯您是他不对,我这就罚他。”
李昭烟抬手打断掌柜的话,慢条斯理指了指桌上温热的茶水,“倒不必你再罚,让人给他灌三杯茶下去,今儿这事就算完了。”
说到这份上,掌柜的哪里还能不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没敢说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