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道人影手持令牌入宫,直抵乾清宫。
“可属实?”
听罢底下人的话,皇帝神情不可捉摸,懒懒散散把玩着手上早先燕王府送来的一串舍利子,说是什么高僧随身带了许久,能庇佑他平安。
暗卫哪里敢有虚言,只是将实情一五一十说了,不过不敢离得太近,于是有些话听得不真切,便也将神态说了。
“……看着有上千人,阵仗浩大的扎营在城外停着,燕王妃出城时让人带了好酒好菜,去之后也是欢欢喜喜的样子,看着不是头一次见了。”恐说多了会被责怪,暗卫隐隐暗示了李昭烟和私兵早有往来之后便没再多说。
皇帝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目光落在虚空,面无表情地说:“继续盯着吧,有事情再回来。”
“是。”
城外,李昭烟手上端着一只破了个缺口的瓷碗游走在人群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大家尽兴,我不胜酒力,晚些又要回城,便以茶代酒,为大家接风洗尘。”
“都是应该的,我们本就是燕王府的兵,王妃一声令下,自然无敢不从。”
“王妃喝茶就好,我们这些糙汉子喝酒也无妨,只是听大夫说女子多饮酒看着就显老些,王妃仙人一般的,可别沾这些东西。”
“呀,你胆子怎么这样大……”
都是朝夕相处的,又是一群汉子,三两碗酒下肚就没了分寸,只是不敢说什么粗鄙言语,却也不是平常守礼的样子。
“王妃,有人找。”正和他们说着话,翠月悄然到了身后,在李昭烟耳畔说道。
这时候能找过来的自然没小事,李昭烟不敢怠慢,转身随翠月去看。
一见面却是个没见过的,见了李昭烟便躬身行礼,紧接着便表明了身份,“属下是此番同宫中暗卫一道盯着燕王府的人,另一人已经回京像皇上禀报您的行踪,属下特来告知。”
即便已经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可当他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便是将皇帝对燕王府的疑心毫无保留地再次摆在李昭烟面前。
沉吟少顷,李昭烟启唇波澜不惊道:“辛苦了,你先回去吧,莫泄露了行踪。”
暗卫猜不准李昭烟的心思,这些原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便退下去,融入远处的林间。
“主子……”翠月担忧地看着李昭烟,想宽慰几句也不知该怎么说,苏楚陌一家对皇帝如何,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终究是意难平的。
“没事,过去和他们说话吧,大家这么老远过来也辛苦了,别冷落着。”李昭烟仰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隐约可见几颗零零散散的星星,只是使劲眨眼时却不像是语气中那般无所谓。
眼底湿意掩去,李昭烟强挤出些笑意,自己迈步往人群里去。
翠月也只好跟上去,心中对于皇帝这番作为的不满逐渐扩散开来,可那毕竟是皇帝,又岂容他们随意置喙。
天色愈晚,李昭烟看了看远处,同身边儿人说:“今日我便先回了,大家就在此处安置着,这宅子是燕王府的产业,安心住着就是。”
宅子说不上多大,可这些人往日住的也拥挤,也没什么好介怀的,何况这大冷的天,住在一起还要暖和一些。
大家继续热闹着,只刘叔和薛先生跟上了李昭烟,一出院子,没走几步,前一刻还在耳边的喧闹就被落在了身后。
“王妃,这次您让大家过来肯定不是小事,信上未说明状况,不知您今日可否将京城如今的形势同我们说上一说,也好早做些准备。”
刘叔算是苏楚陌手底下的老人,在李昭烟面前时也比薛先生要自在不少,见再没旁人能听见,便直接开口来问。
李昭烟闻言抿唇,虽有些不想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却也知道避之不谈不是法子,稍一思索后道:“也罢,翠月,你去让他们再收拾一间屋子,今儿怕是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京了,也便不必费事,直接在这儿住一晚好了。”
听这意思显然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完的了,刘叔心中多了几分凝重,一开始想着皇帝与燕王府还算亲近,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才是,现在看来却好像并非如此。
“没等到?”
已经坐了有一会儿的皇帝语带不满,今日事务不算太多,他忙完之后就等着派遣去城门口等李昭烟的人将她带回来,不料却只等到这么一个结果。
侍卫哪里敢说什么,明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也只能照实回话,“确实是不曾见到燕王妃的,只一个小厮像燕王府下人,属下拦着问了,说燕王妃在城外的宅子住下了。”
“明儿一早继续去候着,一旦燕王妃回京,务必第一时间叫她入宫来见朕。”当下并没怎么当机立断要见李昭烟,只是这话也足以表明皇帝心里的不满。
意思便是明儿这差事也是交给这侍卫了,侍卫自然不敢说自己明日轮休,恭谨地将话应下,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皇帝垂眸看向被他随手扔开的舍利子,眼中阴晴不定。
“你说燕王妃是否……”
似乎自己也不愿意接受这可能,皇帝没把话说完,质询之意却是很明显了。
允公公明知这是在问自己,按说他也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顺着他的话说就是了,可心底里总归是惦记着先前同李昭烟说话时她对自己的劝解,那些话到了嘴边便说不出来了。
没听着回答,皇帝也不往心里去,只是拿着舍利子的手往后一扬,将物件儿抛进了允公公怀里,“收着吧,朕近日歇得很好,用不上这好东西了。”
到大半夜才商量出个章程,刘叔和薛先生的到来算是让李昭烟多了帮手,这些天虽说羊左闻也帮她出了不少主意,可毕竟不能全然信任,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琢磨。
醒时已是天光大亮,李昭烟迷迷糊糊睁眼就发现所处的环境有些陌生,还未紧张起来就想到了昨夜的事,起到一半的身子又落回去,躺在床上合了眼。
“翠月。”
“哎,奴婢在呢。”
屏风后头软榻上坐着绣荷包的翠月撂了手上的伙计三两步过来,看李昭烟这样子就知道她还没睡够,试探着道:“主子不若再歇歇,他们都是不敢来打扰主子的,您也不必有什么忌讳。”
恰是她这一说提醒了李昭烟,原本还想当做是在烟云院一般,早起没精神便多睡一会子,可眼下宅子里住了这么多人,她再赖着可就不像话了。
看出来李昭烟的迟疑,翠月眼珠子一转又道:“那主子不妨拾掇拾掇,再交待两句之后咱们就先回府,到时候您再歇也是一样的。”
“也好,那就起吧。”这法子听着是比头一个更靠谱些,李昭烟支着身子坐起来,虽不是烟云院,两边儿的布置却并未相差太远,只些微摆设不同罢了。
伺候着一件件穿上衣物,翠月嘀咕道:“昨儿不过是出来一趟,皇上便防备成那样,如今只怕不一定要说些什么,主子做好了准备再回去才是,万一……”
说者无心,李昭烟听着却不由打了个哆嗦,是啊,万一呢?
因着这一个小惦记,李昭烟临行时专门让刘叔将这一群人里伸手较好的人找了两个出来,原也是安排在这里头以防万一,都是数一数二的暗卫,在这群人里算是被埋没了。
刚一进城门,李昭烟便觉得马车缓了下来,不等开口问询,翠月便在外面低声道:“有人过来了,看着是专门在等您。”
李昭烟掀了帘子去看,果然迎面走过来一人,是宫中侍卫的打扮,见了李昭烟时两眼几乎要亮起来了,又记着规矩,匆匆看了一眼就低下头。
看出对方来意,李昭烟让车夫往旁边靠了靠便停下等着。
“请燕王妃安,属下是宫中侍卫,奉皇上口谕在此等候燕王妃,请燕王妃在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入宫面圣。”这要求听着是不尊重人了些,侍卫只恐李昭烟听了会生气,愈说愈没有底气,到最后只剩气音。
李昭烟闻言竟不觉得惊讶,只是微微颔首,应承道:“既然皇上如此着急,那我便先随你入宫一趟就是了,走吧。”
没想到李昭烟这么好说话,侍卫愕然抬眸,又在看见李昭烟自觉冒犯,慌忙垂首,“走,走吧。”
走过一条长街,侍卫几番迟疑之后还是开口道:“王妃见了皇上之后仔细些,昨儿皇上让属下等到了城门落锁也不见王妃,心中很是不痛快,一大早又让属下过来了,许是有什么要紧事,王妃不妨先想想见了皇上要怎么说。”
李昭烟吃了一惊,本想着宫里的人已经悉数被收买,不想还有一个肯提醒自己的,未免让人惊讶。
紧接着却是怀疑,与其让李昭烟相信宫里真的有人会帮她,而这人又不是许氏她们手底下的人,那就只能是另一个圈套了。
这侍卫似乎也清楚宫中的状况,见李昭烟不语,开口解释了一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