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俞铖精挑细选,虽说并非全然死忠于他,却也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会改变心思的人,可李昭烟这话说的胸有成竹,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谁能连死也不怕?
况且俞铖今日敢造反,明日真就说不定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他们都杀了,到时候找谁讲理去。
眼见有人因为心虚不敢跟自己对视,俞铖怒由心生,狠狠拔剑往御书房门前的柱子上一劈,剑痕入木,霎时将这一群人震慑。
“你们看清楚了,这个女人只带了这几个人来,她说这些就是为了动摇军心,你们要是听了她的,那才是愚蠢!”瞪了一眼身后同样生出退缩之意的人,俞铖眼中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可是……”
离俞铖远些的一个边角,相比于其他人来说更瘦弱一些的一个小兵讷讷地看着柱子上的剑痕,“将军您不是说咱们还有帮手吗,怎么后续的兵马迟迟未至?”
“问得好!”俞铖闻声望去,竟没怎么生气,反倒笑了起来,“你说后续兵马之事?他们此时已经在城外,只等一旦有什么变数便会即刻进京,燕王妃今儿也等来了人手吧,不知数目可过千了?”
俞铖还有兵马的事情李昭烟却是不知的,一时间没了应对之语,正怔愣,远处脚步声与人声纷杂,半刻不曾停缓地冲了过来。
为首之人面上还有血沫,飞奔至李昭烟身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王妃,王爷已经到城外了,让属下先来传话,好叫您安心。”
苏楚陌其名一出,场中弥漫出莫名的寂静,在场之人面面相觑,难以分辨这是李昭烟的攻心之计还是苏楚陌当真就死里逃生。
少顷,俞铖笑出了声,讥讽道:“燕王妃几时也学会让手底下的人编瞎话了,怪不得呢,我还说分明燕王妃也有上千人,怎么就只来了这几个,原来是有这一出?”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俞铖的人一听就放心了许多,即便仍有人心中存疑,却然而也只是少数,并不碍什么事儿。
李昭烟却像是吃了定心丸,好生将跪着的人扶起,“回来了就好,辛苦你了,先到一旁歇着吧,有什么事情咱们等王爷回来了一并解决。”
那人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咧着嘴角道:“又不累,属下还是在王妃身边守着的好,不然王爷回来一看属下离王妃好远一截儿,那属下可就要吃军棍了。”
“对了。”拒绝了去一旁休息,那人正要往李昭烟身边走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属下方才带人进宫时看其他地方人多,为了省事儿就走了西角门,把那边的人都清理干净了,没坏王妃的事吧?”
李昭烟先是一愣,随即便抿唇轻笑,因着与俞铖争锋相对而生出的躁郁减去几分,夸赞道:“没坏事儿,还得让王爷好好奖赏你一番呢,可算是给咱们清出一条路。”
听着李昭烟说的煞有其事,俞铖便是面上不信,心中也不免惴惴,抬手招了个人去西角门方向查看。
仍觉不妥,俞铖又叫了冀影,低声嘱咐道:“你去将信号放了,让城外的人即刻进京。”
“是。”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与李昭烟对视之后点了点头,悄然离去。
正值除夕,放在往年该是顶顶热闹的好日子,街市灯火通明,家中欢声笑语才是。
可如今各家各户的红绸子还在门上挂着,前几日便换上的大红灯笼也在,百姓们却连一盏灯也不敢点亮,小心翼翼藏在漆黑的家中。
“咣当——”
空荡荡的街上风声呜呜咽咽,不知是谁家门口的物件被吹到,发出的声响惊着了四邻。
许是久不闻什么动静,这一声挑动了大家紧绷的神经之余不免有让人骂出声来,好端端一个年,谁就愿意过成这个样子。
从昨儿忽然有大批兵马浩浩荡荡进京之后便禁止了他们出门,巡街的也不再是和和气气不是跟百姓闲谈的顺天府衙役,而是甲胄齐全的士兵。
“娘亲,咱们还不点蜡烛吗?天黑了呀。”窗框留着一条细微缝隙的屋子里,孩童压低的问话传出,紧接着便是大人紧张的答话。
刚放松些,马蹄声便又传进来耳朵里,吓得一些刚亮起微弱灯光的人家手忙脚乱将烛火熄灭,以免引来了什么灾祸。
马蹄声所过之地无不是红绸坠地,花灯四散,这些人太需要做些什么来发泄自己心中的躁动。
“驾!再快些,我可还没在京城的街道上如此纵马,往日里总是种种规矩约束着,今儿却是不必在意了。”
随着马蹄声渐近,一道人声也模模糊糊传了过来,吓得百姓愈发不敢有什么动静。
惊慌之际,外面忽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留神听了才知是外面有个瞎了眼的老乞丐,因着瞧不见什么,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冲撞了外面的士兵。
“哎呦,军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这眼睛看不见,实在不是有意冲撞——”
求饶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没了声响,屋子里的妇人下意识将女儿眼睛捂住,生怕她被什么吓着。
“啊!”
邻家屋子里传来一声孩童的惊呼,随之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即便是有马蹄声遮掩,邻家慌忙逃窜的动静也落在四周邻里耳中。
妇人察觉到怀里孩子身子在瞬间紧绷,赶忙用另一只手牢牢捂住她的嘴,一家人紧紧相拥,除了几不可查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半点别的声响。
停了稍许的马蹄声再起响起,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去听,又恨不能鸵鸟一般将自己的脑袋埋起来,省得被人发现。
一段沾了尘土不知是被哪只马蹄带来,兵过之后留在了空旷的街道上,衬着老乞丐的血,艳丽的让人不敢直视。
“将军,午门……破了。”
满身血腥的士兵一身兵甲破破烂烂,踉跄着上了台阶,直扑倒在俞铖脚下,气息微弱地说。
“怎么可能?”俞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李昭烟,这不对,一定有什么问题,李昭烟有多少人他是知道的,装腔作势倒还可以,真要将他午门的人悉数杀尽却是不能,何况还有玄武门与永定门,三门兵马集结一处,怎么可能是李昭烟能拿下的?
“将军为何不信,本王妃早已说过,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来,若是到了现在您仍是不信的话,且再等着就是。”李昭烟坐在方才来的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事出突然,俞铖还没来得及反应,刚才就被李昭烟的话吓到的那少数人便骚乱起来,虽说也不敢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可窸窸窣窣的总是要影响其他人。
正逢人心惶惶之时,李昭烟在椅子上敲敲打打的指尖停了,启唇道:“大家可都听见了,如今午门已破,我的人只等收拾好残局便会赶来,到时候你们即便是想要弃暗投明也已经来不及了,俞将军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冒这样大的险?”
“俞将军没给我们什么好处,都是我们自己愿意的。”李昭烟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士兵大声反驳,这是一开始便在俞铖营中的,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以至于已经辨不清是非对错。
这话一出,俞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赞赏地看了一眼开口的人。
只是这一群人里也不全是这样的人,还有人是被俞铖所迫,不得不来,李昭烟在他们耳中便是救命的,哪怕顾及俞铖在场,还是有人大胆问道:“现在弃暗投明真的能活下来吗?”
见自己的话真的起了作用,李昭烟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显,只望了对方一眼,颔首道:“自然,我知道你们里有些人是被迫的,若一味将你们打杀,那我与俞铖又有什么区别?”
被李昭烟三言两语打动,御书房门口的人接连放下手中武器,虽未明言,却是摆明了不会与李昭烟为敌。
李昭烟自然不会就这样作罢,在俞铖黑着脸的注视下继续鼓动道:“死罪好免,活罪却是难逃,皇上如今的处境皆是因着你们听命于俞将军,只将武器放下哪里能行?大家若是信得过我,就到我这边来,有平叛逆贼的功劳在,功过相抵一番才能安然无恙不是?”
只是这下却没这么简单了,想要让他们不继续帮着俞铖还好,可若要他们拔剑相向,俞铖多年的威压尚在,还没人敢贸然捡起武器。
李昭烟也不气馁,她本也没将事情想的太简单,见状并未步步紧逼,只是脸色不如方才好看,于是转头去看俞铖,声音不急不缓地说:“眼下可是我的人比俞将军的人多了,不知我可否将这御书房的门打开,亲眼看看皇上与太后是否安康。”
心知自己的人根本不曾对上午门的人,糊弄一时半刻还好,若是叫俞铖反应了过来,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还是得尽快将皇帝与许氏从西角门带离皇宫才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