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外头如何猜测,宫中俨然已经将卫贵人当做了极珍惜的人,光是太医,屋里就站了四五个。
“不是说是因着身子不舒坦才宣的太医,可有什么大碍?”皇帝执着卫贵人的手,眼中不掩关切,“先开调养的方子,过两日朕看能不能请燕王妃入宫一趟,她本为医者,又已经有了两位郡主,能教给你的自然多些。”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通传声,竟说是许氏到了,皇帝忙起身相迎。
许氏这两日常来,对这钟萃宫已经熟门熟路,没让人领着,自己便已经到了门口台阶儿上。
“太后怎么还亲自来一趟,这已经好几日了,不必日日劳累的,合该是卫贵人身子好些之后朕带她去给您请安的。”口中说着,皇帝将许氏带到另一张椅子前坐下。
许氏第一眼看的却不是躺在床上的卫贵人,而是一边站着没说话的姜月隐,见姜月隐摇头,心知这是要瞒着皇帝,许氏也没想着要劝,只是这两日一直没空见姜月隐,担心她钻了牛角尖。
心思流转间,许氏的目光已然放在了卫贵人身上,关切道:“你如今年岁还小,这头一胎自然吃力些,往后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第一时间让人去请太医,同时别忘了让人知会哀家跟皇帝,这可是咱们的皇长子,务必不能出了差错才是。”
卫贵人得了这样的好事,自己心中还飘飘然着,如今已经躺了三日,除去必要之时,皇帝还是不许她下床,生怕累着了她。
闲话几句,许氏忽然皱眉,随即抬手按上左肩,“近日总是肩背疼得厉害,喝了几贴药也见效不大,稍候姜贵人随我回一趟松鹤楼罢,先前不是说按肩按的好么?”
明白许氏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姜月隐恭敛地点了点头,慢声细气应了许氏的话。
瞧着姜月隐脸色不太好,许氏微抿了唇,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同姜月隐道:“你宫里前几日送来的果干岑儿很喜欢,左右晚些时候也要去松鹤楼,不如你回去取些?”
这场面姜月隐待着确实不舒坦了些,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同皇帝与许氏欠身之后带着怀雅离开钟萃宫。
“太后……”皇帝原本要说许氏这是在支使姜月隐,叫苏楚陌他们知道了多少有些不好,只是一对上许氏的目光,顿时便没了言语。
卫贵人不争不抢是真,可也不是什么蠢货,见状便知许氏对姜月隐的偏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娇弱道:“嫔妾已经无碍了,皇上与太后娘娘不必如此挂怀,既是龙嗣,嫔妾自己也知轻重的。”
“你这孩子,既然你知道轻重,哀家又怎么会叫你受着委屈,既然怀了皇嗣,如今身子也好些了,过两日便让皇帝下一道将你升至嫔位的诏书,其余的等孩子出生之后再行商议。”许氏抬手拂着垂在肩头的流苏耳坠,说的也是些场面话。
至于这‘其他的’,是个人也知道说的是封后一事了,只是看许氏这样子并不怎么想将皇后之位给到卫贵人?
这些个事情却是不容许宫人私下议论的,即便大家心中都有猜想,真到了主子面前却没人敢说三道四。
申时将至,燕王府外缓缓停了一顶青色小轿,穿着短衫的轿夫不甚讲究,撩着衣摆就坐在了门前的台阶儿上。
不多时,李昭烟手搭在翠月手上走了出来,阳光落在身上的瞬间,裙带上的珠子便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只叫人不经意间觉得李昭烟会发光似的,看愣了台阶上坐着的轿夫。
短暂的愣神过后,轿夫慌忙在身边人的提醒下起身,小心翼翼地同李昭烟行礼。
“起吧,今儿去王大人府上,路远了些,大家受累。”李昭烟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轻飘飘一转,抬脚往轿前去。
随着一声“起轿——”,几人一齐发力,半蹲着的身子缓缓站直,抬着坐了人的小轿出发。
几乎与燕王府在对角线两头的王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轿子,然而门口有个丫头还是在左顾右盼,每停下一顶轿子,她就要留意一下出来的人是谁。
眼看着又一顶青色小轿,丫头没怎么放在眼里,这种常见的轿子想必不会是燕王府的,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
不料帘子一掀,下来的人却让这丫头吃了一惊,正是她觉得不会坐这种一点的不显眼的轿子的李昭烟。
丫头动作一顿,随即便迎了上去,口中还不忘热情地说:“燕王妃可算是来了,我家夫人特意叮嘱奴婢在这儿候着王妃呢,奴婢这便领您进去吧。”
说着,丫头身子一转就要往府里去,还未迈步却又被叫住,“你是府上的丫头?”
“回王妃的话,奴婢是王夫人院里的丫头,夫人说今儿来的人多,担心哪个冒犯了您,便叫奴婢在这儿候着。”丫头也是个不蠢的,见李昭烟对自己有些防备,当即仔细解释了一番。
左右也是在门口了,想来即便真的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是在这时候,李昭烟打量了一眼这丫头,将她的长相记下之后才跟着进去。
虽来的不算晚,可大部分人也已经到了,李昭烟一进院子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都顾忌着李昭烟的身份,最多只敢窃窃私语两句罢了。
主位上的王夫人见了李昭烟,敛袖从位子上起身,迎上前客套道:“今日多谢燕王妃赏脸,快请入座吧。”
这态度显然有些不对劲,两家之间关系算不得融洽,王夫人往日里见了李昭烟是巴不得看她出丑的,今日怎么这么和气?
李昭烟心中猜测着,面上却是不显,应着话入了座,没多分给王夫人半点注意。
如此,李昭烟左手边便是王夫人,右手边恰好是陈夫人,多日不见,目光相接时,陈夫人和善地同李昭烟笑了笑。
“燕王妃近来可好?”扶了扶掺着银丝的发髻,陈夫人客套一般漫不经心地问。
燕王府同陈将军府在人前一直不怎么亲近,陈夫人这话一问,在场人多觉得她话里有话,静等着看接下来的场景。
然而事情却未必能让她们如愿了,李昭烟甚至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的样子,轻呷一口茶水方道:“自是好的,陈夫人所托之事我也一直在留意,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让人前往告知。”
这怎么听着好像私交还不错?其他人顿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向来便同燕王府交好的人家神情没什么变化,反倒觉得早该如此。
陈夫人闻言,面上笑意便更显眼了,对着李昭烟又是好一顿客气,直叫旁人惊掉了下巴。
直至人到齐了,王夫人才缓和了因为李昭烟和陈夫人亲近时阴沉了下来的脸色,起身道:“多谢今日诸位赏脸前来,我这便让人将那稀罕物拿上来,大家且瞧仔细了。”
说罢,王夫人轻轻击掌,声音刚一落下就有下人捧着托盘上前,竟是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只是方才却没什么存在感。
“这是我家老爷去江南巡游时发现的玩意儿,瞧着好看得紧,便叫人带了回来,余下的可都进了国库,便是这一个也是求了皇上,专门留着给老爷做个纪念的,我私以为既然是好东西,哪里能藏在府里,该叫大家一起看了才是。”一边缓缓掀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王夫人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李昭烟身上。
李昭烟却是没怎么留意王夫人的表现,只是见到陈夫人之后想到了陈三娘子和苏渐的事情,便有些走神。
见自己的话没起到作用,王夫人撇了撇嘴,示意身边儿的丫头将托盘端下去给她们看。
只不知是得了授意还是旁的,那丫头一圈儿走下来,独独漏了李昭烟,在陈夫人面前停留之后就直接回到了王夫人身后。
大家都将王夫人这一番举动看在眼里,面面相觑之后都去看李昭烟,动作都不明显,却是等着李昭烟发作的。
陈夫人性子直率,眼里又是个揉不得沙的,当即问道:“王夫人,你这东西不是拿出来给大家瞧的么,怎的这不懂事的丫头直接从燕王妃面前走了过去?”
知道李昭烟的性子,陈夫人只是这么问,倒还没什么责怪的意思,甚至对于她那大心脏来说,可能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不是丫头不懂事,是我的吩咐,燕王妃是什么人,这世上哪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在燕王妃眼里是稀奇的,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王夫人竟连个借口也不找,直接就用话来刺李昭烟。
好么,原本李昭烟虽是看出她有意让自己难堪,却没觉得这些小事上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如果她非要这么牙尖嘴利,自己不说两句可就不合适了。
余光自王夫人身前一晃,李昭烟随口便道:“不知王夫人是从哪儿得来这样的结论,莫非是让人盯着燕王府了,连几时有什么物件儿送进来都一清二楚,否则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