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就是这样,月隐说皇上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劝了几句也没什么用,想让我们帮着想想办法,我只能先让她拦着些皇上,回来跟你商量该怎么办。”李昭烟手上帮忙拧着热帕子,仰面看向苏楚陌。
这边就备着苏楚陌的衣裳,他换了身青色长衫,刚洗过的脸上还有水汽,正在等李昭烟手上的帕子,闻言点了点头,“她还算是个聪明人,这时候真依着皇上的话才会出乱子。”
“可不,到时候拿她出身说事的人首先就先少不了,再说了,只当一个妃子并没什么不好,一来有皇上的宠爱,二来也有了皇嗣傍身,恐怕她才是后宫最快活的人了,就像如今的太后娘娘,当时也只是妃子,不还是没委屈着自己。”
两人这么说着,计划里是两三天里将这事情办了,毕竟操之过急还容易让皇上生出排斥,什么法子都要个时间运作,两三天已经不算慢了。
基于对姜月隐的信任,李昭烟并没有想到姜月隐会劝不住皇帝,以至于第二天早朝上皇帝将这事情说出来的事情就连苏楚陌都有些措手不及。
礼部侍郎晏安心下一惊,下意识去看苏楚陌,想看看他在此之前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可!”
长孙大人第一个站了出来,这事情关系到燕王府,他可不会看着燕王府出一个皇后,到时候前朝后宫都是苏楚陌说了算,真就一手遮天了。
“皇上,姜氏绝不是皇后之选,您此举不妥!”
前半截儿早朝都顺顺畅畅,一桩事儿说罢,皇帝忽然提了一句,“工部礼部会同太常寺,着手准备封后事宜吧,待皇后身子好些之后便举行封后大典。”
原本还散漫着的一众朝臣顿时齐刷刷地抬头看向皇帝,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这其中甚至有许多人连皇上的两个孩子已经出生的事情都不知道,整个儿就游离于状况之外,也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试图先理清状况。
“皇上,卫氏也已诞下皇子,又是名门之女,礼仪教养相貌皆属上乘,您为何不以卫氏为皇后之选?”
“皇上,姜氏女出身捡漏,虽是燕王妃的娘家人,可自小的教养也是欠缺着的,若她为后,恐难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皇上……”
一个接一个的大臣都站了出来,与卫大人关系好的,看不惯燕王府的,一心为国,不愿燕王府独大的,不管平日上朝都是什么样子,此时却拧成了一股绳儿,力都往一处使。
余下的燕王一派心中不愤,看着苏楚陌的脸色却没敢往出站,他们自是希望姜月隐做这个皇后,可苏楚陌明显不愿,他们哪个敢自作主张。
皇上没料到自己说完之后大臣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显然有些应付不来,习惯使然,她第一个看向苏楚陌,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赞同的话。
苏楚陌却没言语,看向皇帝时的目光让他有些心慌,下意识闪躲起来。
然而话头已经起了,绝无退缩的可能,皇帝也不想改变主意,这就是他想做的,他就是要将最好的都给姜月隐,给这个满心是他,为他诞下皇儿的人。
“朕意已决,告知诸位并非商议,只是让相关官员做好准备罢了,立后,选的是朕的妻子,诸位慎言。”从未对朝臣说过如此强硬的话,皇帝说着,尾音不不自觉便低了些。
这话一出更是捅了大篓子了,原本只是不赞同的群臣顿时在心中把姜月隐当成狐媚惑主的妖孽女子,要不然怎会让皇帝如此决绝,半句劝谏也听不进去。
越压越压不下去,殿上一片嘈杂之声,皇上连底下人到底在说什么都分辨不出,却知道他们都对自己的决定持反对态度。
“都安静些,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心中因着这些嘈杂愈发烦乱,皇帝厉喝一声,底下顿时没了动静,大家都朝他看去。
“你们吵来吵去,不就是为了让朕放弃立姜氏为后么,朕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姜氏……”
知道一旦让皇帝将话说完,这事情就一定无可转圜,苏楚陌薄唇微启,欲要言说。
“皇上,老臣以死相谏,不求您立我卫氏女为后,只是决不可是姜氏,您若肯听老臣一言,望您下旨安葬老臣,若仍不改主意,您便将老臣仍到乱葬岗去,老臣无言面对卫家列祖列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人群中冲出,口中叫喊着就往最近的柱子上撞去。
直径一米的金丝楠木,血肉之躯撞上去焉有命在,看人影那速度,可是半点活路都没给自己留着。
“卫大人!”
幸而,柱子附近的一位大臣怔愣过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及时将卫大人拦腰抱住。
然而即便如此,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卫大人和另一位大臣一同撞到了柱子上,卫大人额角顿时沁出血色,另一位大臣也呲牙咧嘴,撞得不轻。
这事一出,谁还有心思同皇帝争论立谁为后的事情,都一股脑围了过去。
皇帝也下意识起身,将要迈下台阶的一瞬脑海里出现了旁边的大臣将卫大人一把抱住的场景,强逼着自己停下脚步,只是侧身道:“去请太医。”
允公公自然不能在这种情形下离开,转身退了两步吩咐袁茂往太医院去,又压低了声音道:“再让人去一趟松鹤楼,就说因为皇上立后之后,卫大人于朝上死谏。”
苏楚陌也跟着走到卫大人身边,只是这儿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他也没打算硬挤,目光一抬,越过众人,落在了皇帝脸上。
他脸上有歉意,有关切,更多的却是坚决,或者说是决绝。
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苏楚陌看了出来,卫大人这一撞只是拦住了皇帝的脚步,却没有让他改变主意,他居高不下便是在表明态度。
卫大人已经看不清看见的景象,他同时是看出了皇帝的决绝,才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劝阻皇帝,燕王府已然独大,如何能再让后宫也落入苏楚陌的掌控,到时候,这东临,还是皇帝的东临吗?
非是立后这一件,卫大人清楚,自己今日这一撞,日后在有什么劝不住皇帝的时候,便可以有朝臣旧事重提,以此来让皇帝冷静下来,是以他是下了狠心的,确实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撞,虽然被拦住了,也伤得不轻。
彻底看不见群臣的表情之前,卫大人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方才殿中吵闹时,旁边一位大臣说的话,“卫大人家的千金自小被教养得极好,我夫人偶在宴会见过几次,回家便赞不绝口,这样的人才该是皇后的人选,至于那姜氏女,虽说是燕王妃的族亲,可大家都知道她长于乡野,也就是姿色好些,这才多久,就让皇上五迷三道的,时间久了还了得……”
或许卫大人也有私心,那一丝半点的念头却是想顺便帮一帮自己的女儿,让她余生顺遂一些,再无其他了。
思绪渐远,卫大人到底没了意识,再看不见面前一众人或是焦急,或是看热闹的神情。
人群又是一阵哄闹,这群在外人眼里高人一等的官员们此时也如同外面街市的贩夫走卒一般,面对这样的事情无法冷静自持。
唯独苏楚陌,他仿佛游离于众人之外,眼底却藏着谁也没注意到的关切。
允公公看着底下形势要不受控制,在皇帝耳畔低声提议道:“皇上,今儿早朝就先到这儿吧,立后之事改日再议就是,太医稍后便到,这事也议不下去,大家都留在这里反而让卫大人没法清静。”
皇帝此时思绪是有些混乱的,闻言甚至没怎么细想,下意识里觉得允公公不会害他,于是点头。
殿中一时空荡了许多,就连卫大人,也在太医没来之前被抬去了偏殿榻上,只皇帝仍在明黄色龙椅上坐着,后背挺得笔直,视线虚虚落在门外,满目空旷。
“太后娘娘。”
门外侍卫行礼的动静让皇帝眸光微闪,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身上的龙袍。
“怎么,皇上连哀家也不愿意见了?”太后许氏缓缓上前,倒未逾矩上了台阶儿,只是直直看着皇帝。
“太后若是来劝朕的,便请回吧,朕要去批折子了,朝中诸多事务等着朕处理,实在没有心思再与太后争论其他。”皇帝回了话,却还是低着头,摆明了不愿意看太后。
来之前太后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用这软刀子顶账了也不气,静默稍许后道:“皇上,你要给,却也该问问月隐要不要,那孩子的性子你难道就真不清楚,她真的想要这皇后之位吗?”
这话入耳,皇帝转瞬便想到了昨日在床前时姜月隐说的,是了,苏楚陌他们都不知道,前天从毓秀宫离开之后,皇帝昨天一天都在佛堂带着,并未去过毓秀宫。
也因此,姜月隐才没有如答应李昭烟的那样,将皇帝拖住。
少顷,皇帝勾唇笑道:“太后,有你这话在,月隐想不想要都只会说不要,不是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