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迈出乾清宫,李昭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追出来才松了一口气,非是她害怕皇帝或是怎样,只是方才那些话到底有些以下犯上,万一皇帝回过神来生气了可就不好了。
然而又怎么可能不生气,李昭烟只看见没人出来追她,却不知道里面的人被皇帝吓成了什么样子,一个两个鹌鹑一般,半点声响都不敢有。
专门放缓了脚步等了等也没看见有人过来,李昭烟放心往宫外走去,“这怎么还不出来,再待下去天都要黑了……”
翠月焦急地在宫门口踱步,不时往里张望一眼,等着李昭烟出来。
因着李昭烟将翠月带了来,她心里便没多想,谁知到了门口李昭烟却不让她跟着进了,甚至为防她溜进去,专门叮嘱了宫门口的侍卫将她看住。
李昭烟的面子这些侍卫还是给的,一旦翠月有要离开的意思,立马就会有人上前阻拦,翠月又不好和他们闹翻脸,只得受制于此。
良久,翠月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了,便见来时的方向有马车迎面而来,赫然正是他们燕王府的马车。
一瞬间猜到了来人是谁,翠月赶忙应着马车过去,“王爷,王妃到了门口便不让奴婢跟着了,这已经进去了好半天,您赶紧去看看吧。”
苏楚陌语气有些不悦,淡淡地看了一眼翠月,“若你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往后便不必再跟着她了,本分都做不好,要你做什么?”
翠月没胆量反驳苏楚陌的话,况且自己也理亏,没拦住李昭烟,怪觉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惦记着李昭烟,苏楚陌没太多工夫给翠月难堪,只说这一句就下了马车。
来的是苏楚陌,侍卫们可就不敢拦着了,都没用苏楚陌开口,几人就将宫门打开,恭迎苏楚陌入内。
“王爷怎么来了?”苏楚陌正要迈步,就见李昭烟从门后走出,听见侍卫们的声音之后询问出声。
上下打量了李昭烟一眼,见她面上还挂着几分笑意,苏楚陌一路上的担忧才尽数化为乌有,“听他们说你进宫了,来接你回府。”
李昭烟顿时笑弯了眉眼,好像刚才在宫里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将手放到了苏楚陌手心,“那可要多谢王爷了,我来时是跟翠月溜达着过来的,在宫里说话时又得罪了皇上,要是王爷不来,我这会儿就还要再走回去了,那可不成,这一路还挺远的。”
嘀嘀咕咕地说着,没看出李昭烟对惹恼了皇帝这件事情有多担心,甚至还比不上她有可能要走回燕王府更让她发愁。
苏楚陌闻言便知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尚在宫门口,他自然不会问什么,“先回吧,我出门前让厨房炖了汤,这会儿回去应该正好。”
轻飘飘将话题揭了过去,两人谁也没再提,只李昭烟在马车上问了两句卫大人的情况。
“先前没怎么听过卫大人的事情,没想到卫大人还是这么个性子,也就是王爷,估摸着旁人轻易也无从知晓。”苏楚陌对李昭烟从来不吝言语,听得李昭烟啧啧称奇。
“旁人未必不知,只是多是与他年纪相当的,到现在也没人提这事儿了。”苏楚陌记事早,对卫大人科考前后的时候还有印象,挑着跟李昭烟说了两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李昭烟也没发现翠月的不对劲,一直回了烟云院,苏楚陌去忙了之后李昭烟才看见翠月眼睛红了一圈。
“这又是怎么了?一眼没看,你在宫门口受了委屈?”李昭烟倒没把事情往苏楚陌身上想,在她看来苏楚陌怎么会欺负一个小丫头,只可能是在宫门口被拦着的时候受委屈了。
翠月哪里敢说苏楚陌对她说的那些话,又担心稀里糊涂承认了会牵连宫门口的侍卫,索性随口编了个借口,支支吾吾道:“跟他们没关系,是奴婢跟阿七之间闹了些矛盾,让主子看笑话了。”
可怜阿七还在苏楚陌那边心疼翠月今天被说了,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扣了一口黑锅。
李昭烟还真信了,自打看出翠月和阿七之间的苗头,对与翠月是不是的小脾气都有了解释,此时翠月这么一说,她便也没深想。
“改明儿见了他之后儿跟他说说,你一个女孩子,他没事惹你做什么。”李昭烟随口说了一声,还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记着跟苏楚陌提一提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翠月和阿七这也有些时候,两个都不是有什么花心思的人,要真没什么问题,也该早些定下了,否则再拖下去翠月要成老姑娘了。
自李昭烟走后,皇帝看着是生气,可确实将李昭烟的话听了进去,坐在太师椅上半天没动。
袁茂在皇帝身后可谓是胆战心惊,要是皇帝发了脾气,痛痛快快随便骂上几句也好,可眼下这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门外来的人打破了屋内僵局,是个听着有些胆怯的声音,同门口侍卫道:“大哥就帮忙传个话么,姜贵人让奴婢来请皇上,若是见不着皇上,奴婢回去了也不好交代啊。”
皇帝对姜月隐的宠爱人尽皆知,是以即便知道皇帝此时还在生气,侍卫仍然迟疑了一瞬,没直接将宫女打发走。
“皇上刚发完脾气,你要不去回了姜贵人,晚些时候我们再递话给袁公公。”侍卫不愿将姜月隐身边的人得罪狠了,委婉地劝了一句。
宫女有些迟疑,她都是主子怎么说就怎么做,毓秀宫里出了名的死心眼,出门前怀雅说得分明,务必将皇帝请过去。
姜月隐的名字对皇帝有些触动,他张了张嘴,却意外地没发出声音,喉间的痒意让皇帝皱了皱眉,端起手边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袁茂想要帮皇帝添杯热茶的手僵在半空,神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让门口的人进来说话。”喝了水,皇帝嗓子好了许多,张口说道。
料想这声音门口的人听不见,袁茂机灵了一次,小跑着将门拉开,“皇上让你进来说话。”
宫女长时间在毓秀宫伺候,虽不怎么近姜月隐的身,却也见过皇帝几次,此时仍免不了紧张,“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姜贵人差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说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宣了太医也不见好……”
话没说完,皇帝便豁然起身,“姜贵人病了?”
“是。”被皇帝的反应吓了一跳,宫女愈发说不明白,“已经,已经两日了,小主担心打扰了您的正事,一直让太医瞒着。”
想也知道姜月隐生病跟自己要疯她为后的事情有关,至于按下不提,想必也是不想两人见面之后再说起这事。
“朕去看看她,袁茂,你去一趟太医院,将刘院判请到毓秀宫,朕要好好问问他。”已经顾不上自己刚才满脑子的念头,皇帝此刻满心都是姜月隐。
毓秀宫里,姜月隐靠坐的床上,隔着一扇屏风的地方是她生下的孩子,被乳母抱着喂奶。
“小主,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哪里能一直瞒住皇上,奴婢已经让人去请皇上了,您跟皇上好好说说,他待您这样好,怎么舍得为难您?”怀雅原是打算不告诉姜月隐她让人去请皇帝的事情,可想想觉得姜月隐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是不行,抿唇说了。
“胡闹!”姜月隐手上还捧着一盏茶,脸色看着苍白了些,闻言气急,“你这丫头怎么擅作主张,皇上忙于政务,你还因着这些事情给他添乱?”
见姜月隐脸都气红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雅忙将她手上的茶杯接过来放到矮桌上,俯身帮姜月隐顺气,“奴婢只是看不得您受委屈,整日里克制着又有什么用,难受了不就是要说出来吗?”
姜月隐没想到自己还会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教训,只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连怀雅都明白的道理,她难道真的就不知道吗?
“怎么说,说了除去让皇上烦心之外还有什么用?”姜月隐也不知自己这是气话还是什么,顺口便说了出来。
正要推门的皇帝愣住,他特意没让一院子的人行礼,为的不过是给姜月隐一个惊喜,却听见了这么一句。
就如同九天惊雷骤然轰鸣,皇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刹那什么念头都有,却连继续将门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她竟然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吗?
李昭烟的话又响在耳边,“你以为的好就是真的好吗,你将一切都给她,她还是她吗?”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皇帝深吸一口气,忽然就下定了决心,即便他将所有人的话都撇开不听,姜月隐呢,这是加诸于姜月隐身上的东西,她不愿意要,自己硬塞给她做什么。
停在空中的手向前,皇帝将门推开,目光却被两道屏风阻拦。
一道是将门口吹进来的风挡住,一道是将孩子跟姜月隐隔开。
这孩子离了姜月隐就哭,怎么也哄不住,姜月隐又担心将病气过给孩子,只得如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