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季霜睁大了眼睛。
惊喜在她的眸光之间流淌，丝毫没有掩饰，季霜兴奋地问道：“真的？顾总你——你真的打算……我，我可以的！交给我你放心，我肯定好好——”
“先别激动太早。”
顾钦无情打断季霜，挑眉望着她，“记不记得当时我和你约定，一年为期，如果你能在Ivan坚持一年，我就重新考虑规划，把奢侈品商城的投入，转到民俗工艺街上去。”
季霜愣了下，旋即点头，“记得。”
她怎么可能忘，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来Ivan的“使命”。
为民俗工艺街，为非遗传承，争最后一口气，抓住最后一个机会。
“现在我破格让你实习期有工资可拿，事实上已经破坏了当初的协定。”顾钦条理清晰，“这一次再破格让你负责公司的重要设计项目，已经是给你开后门了。”
季霜有点语无伦次，“我知道，我很感谢顾总你对我的照顾，我可以……”
说到一半，季霜偃旗息鼓。
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给予顾钦“回报”。
顾钦似乎早想到了这种情况，他淡淡一笑，像是不在意，“你可以的事很少，说实在的，你现在创造的价值，甚至不如Amy和Vivian当初对公司的十分之一。”
Amy和Vivian虽然跟季霜有龃龉，但都是给Ivan创造过销售奇迹的员工，她们身上的试错成本趋近于零。
季霜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还是觉得沮丧。
一股难言的自厌情绪涌了上来。
方才的兴奋消失殆尽，季霜顷刻间就有卸任的冲动。
但也只是冲动。
季霜知道，她眼前的，既是机会，也是风险。
看到季霜瞬间暗淡下来的眸光，顾钦不免微微一怔。
他难得反省自己。
话是不是说重了？
他垂下眸子，不看季霜，将余下的话说完：“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季霜，如果你和tate一起，能将这个项目完美落地，你会成为Ivan的正式员工，享受跟主设计师一样的待遇——当然，这是你愿意的情况下。”
“不过，如果出了差错，我会提前结束你我之间的协定，民俗工艺街的寿命，也就此终止。你需要继续在Ivan工作，直到还清你欠下的债务为止——这就不是你能选择的了。”
语罢，顾钦抬眸再次看向季霜。
他看到季霜沉默着思索的表情，一字一句问她，“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对赌，你敢赌吗？”
季霜久久没有出声。
久到，顾钦几乎以为季霜是要放弃这次风险和诱惑并存的机遇。
下一秒——
“那顾总，如果失败了，tate他，会有什么影响吗？”
顾钦没想到季霜会问这个。
片刻后，顾钦给了季霜一个肯定的答复，“不会。顶多按规定，他会失去绩效奖金而已。”
闻言，季霜深吸一口气。
“好，我赌。”
*
从顾钦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季霜记得谢子文还在等自己，赶紧给他打电话。
谢子文在大厦楼下的咖啡店，一杯美式由浓转淡，他也没喝几口。
季霜来的时候，冰咖已经变成温水了。
“完事了。”季霜没露出什么特殊表情，平静地像是上午什么都没发生，“中午吃什么？”
谢子文比她还急，“结果怎么样？”
季霜依旧镇定平和，“成了。我跟我组长一起做这个项目，之后可能要忙一点了。”
谢子文睁大眼睛，惊喜不已，“真的啊？这是过了？”
“嗯，过了。不过我没提你实习的事，目前，还不太适合。等过两天吧，我先问问我组长。”
谢子文不甚在意，“这个不重要，我可以直接去投简历。还是你这个重要一点——中午想吃什么，走，我请客，给你庆祝一下！”
“不了吧。”季霜终于露出几分疲惫，“随便吃点，我还想睡一觉的。”
谢子文终于发现季霜有点不同寻常的情绪。
从小一起长到大，谢子文和季霜能一直玩得来，也是因为两个人性格里有相似的部分。
俩人都一样，藏不住事，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秘密。
从前有了什么成就或者高兴的事，季霜从来都是兴奋不已的跟他分享的。
今天倒怪，看着怪成熟的。
“喂，”谢子文有点担心，戳了戳季霜，“怎么了，不高兴吗？设计稿过了，马上就可以落地进工期，为什么还这么萎靡？”
季霜趴在桌子上，用指尖轻轻地抠咖啡杯的杯壁，一言不发。
谢子文见状有点急了，“是不是谁打击你了？还是谁欺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没有。”季霜顿了顿，又闷声开口，“好吧其实——其实是有人说了，不中听的——但也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很多时候可能运气是大于努力的，甚至能决定命运……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谢子文蹙眉，“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季霜三言两语总结了上午发生的事，最后下了定论，“我对我的设计稿很自信，但我不确定市场和消费者会不会喜欢。”
“我一味的把我认为好的——譬如传统文化，譬如非遗漆艺给大众，是不是一种盲目的自信——如果我失败了，那我到底是能力不足，还是运气不够？”
谢子文总算是明白过来。
季霜这是太焦虑了。
“霜儿，说起来咱都是艺术生出身，文化水平没那么高哈。”谢子文笑了笑，“所以大道理我不会讲。但我知道，不管什么努力、能力、运气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抵不过一个东西——”
他戛然而止，卖了个关子。
季霜看他，“什么？”
“你自己的心。”谢子文点了点季霜的额头，“如果你尽了全力，但还是失败，你会问心无愧，你也总能遇到重振旗鼓的机会。”
“但如果一件事还没开始做，你就先东想西想，质疑环境质疑自己质疑一切，那你即使这次成功了，你也总还会失败。”
“因为失败，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