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色的波浪浮动,渐渐被双手拨开,褪成深蓝色。丁一睁开眼睛,但他没法往上浮,没法离开冰凉的海水深底。光线可以透过蓝色的表面,就在水面上浮动。丁一艰难地举起腰背,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重力往下拖。呼吸越来越沉重。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却抬头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正从他头上悠然而过。巨型的海洋生物,圆鼓鼓的头部在丁一的眼球上映过。通过透入海水中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它黑白分明的皮肤。一头巨型虎鲸从丁一的眼前恍惚游过。
丁一再次仰起头,巨鲸像光影一样略过楼层和天台。昏暗的黎明,清洁车从马路上悄悄驶过。房间里开着暖气,丁一回头,文莺安稳地睡在他的床上,压着他的枕头。丁一拿起桌上的硬币,翻转在手指间。他趴在窗户前。不经意间看到了窗户上的反光。他看到自己的眼睑,像注射了墨汁一样,沉重地拉耷下来,呈现着一片黑色的皱褶。丁一有些恐惧,双手捂上脸,使劲地擦拭着双眼。但这黑色根本不是他能擦的掉的。即使把眼皮揉到通红,仍然没有擦去半分黑色,仍然呈现着像吸毒者一样的黑色厚眼睑。
看来章逸并没有骗他,每一个生物骇客都想要得到黑血所能带来的强效,强大的运算功能能让他们与四十七体人更近一步。但是黑血所来带的黑暗,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起的。章逸告诉过他,其实就人的体质而言,适合或者说能够被植入皮下通讯芯片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能够接受黑血的人就更稀少了。植入式通讯芯片其实是个双向选择的产品。当初最早的生物黑客爱好者们,他们刻意地损伤自己的身体,降低各项身体健康指标,从而令身体适应,已达到更强的身体改造。正是最初那一部分人全心身的牺牲,死去了许多不该死的人之后,才造就了今天非凡的生物骇客技术。
相比起芯片之类的,黑血是该被禁忌的生物黑客道具。这种黑色血液中所含有的,除了血小球,红蛋白之外,还有一些最特殊的物质,这些物质可以帮助通讯芯片升级,但却会永久地留在人体之中。无论造血功能多么强大都无法洗去这层黑迹。
章逸告诉过他,曾经有生物黑客对黑血使用成瘾。于是乎,那个生物黑客的身体被一天天蚕食。直到变得瘫痪和死亡。在他死之前,他几乎已成了万能的神,他知晓一切,但已无法与世间的任何生物体或是媒介交流,连电脑都无法理解他的思维。
丁一翻起自己的左手。章逸还跟他说过,从腕关节开始到小臂,都会时刻反映着黑血的等级。那便是一条显示“血量”的黑色线。如果黑色线到达小臂关节处,那就是生物骇客的极限了。没人能够承受再多的黑血注射。丁一赤膊着上身,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手腕背面,有一条大约延伸了五厘米多的黑线。这便是黑血现在在他体内沉淀的刻度显示表了。这一点几乎是和那些吸食盐毒的瘾君子一模一样。手臂上的线条长度和黑色沉淀的程度都反应着他们的身体状况和吸食量。
章逸再三警告过他,当黑色线达到小臂关节时,便几乎是意味着这位生物黑客的死期。而当线条超过手腕到小臂的一半长度时,就可能会引起各种难以形容的未知病状。几乎都是十分可怕并且根本没法治愈的症状。
硬币从手指尖滑落。丁一闭上眼睛仰起头。现在他能感觉到黑血在他体内,在脊髓内流动的感觉,那是种强烈排斥但又无法抗拒的慢慢融合的酸痛感。因为黑色血液有着比正常血液更顽强的抗性。他没法忘记那一幕:章逸颤抖着拿起注射器,插入他的脊髓之中。丁一的眼幕上永远地铭刻着章逸的轮廓,他在无影灯下汗流满面的样子。上一个要求章逸为自己注射黑色血液的生物黑客在注射的三天后就死亡了。出于职业道德和冷血的好奇,函数先生章逸不会拒绝任何形式的生物黑客手术。但是为自己的朋友丁一做这样的手术,他亦怀着同样忐忑的情绪。
丁一闭上眼,努力地摇了摇头,希望拒绝那些画面,不再让昨天的记忆泛起来。他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像盘丝一般的东西,沿着他的脊髓自下而上,盘旋着升腾起来。那便是当他所付出足够代价之后,所换回来的回报。他闭上眼睛,但是看到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丁一看到身前的窗台,楼下车顶上的猫脚印,斑马线,街道,楼顶,城市,沿海地带,天际线,云霄,全部都在他的眼眸上........
大型客机带着强烈的风声噪音,降落在湖畔边的机场跑道上。航班被安排地很密集,等待着降落的飞机只有在上空盘旋,等待着来自地面的指示命令。每一架大型空客降落后,从升降梯上下来的往往都只有寥寥几个人。插着各国使馆过气的高级轿车早已经在机场外等候着使团。
飘扬着世界各国国旗的方形大厦里,来自各地的记者们,从早上便在拥挤的发布会现场架起长焦镜头,等着发言人来宣布有价值的头条消息,或是拍下那些重磅照片,然后发上报纸,载入史册。
走廊过道上,西装革履的人来来往往,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不安。大楼的安保等级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大楼外面的广场上,上千名激愤的人们高声抗议。带着防毒面具的人高举着写满标语的牌子。头条报纸早早拟定了讽刺漫画。两个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权威”医生身形高大,正拿着针筒注射器当做武器,而注射器的针头下流着点滴,下面坐着一个步步后退,岌岌可危,举手求饶的人。他带着生物黑客标志性的神秘的黑色防毒面具。权威们正要杀死自由而弱小的生物黑客。而现在,自从格林潘倒下后,禁止基因朋克法案被联大通过的可能性一路攀升。
“议员先生,屋大维议员,”一路快步走在过道地毯上的一个英俊的白人男,被从身后低沉的声音叫住。屋大维,这个美国人便是旨在保护人类的禁止基因朋克方案的发起者。
“议员先生。”屋大维回头,叫住他的是生物巨头,辉瑞史克集团现执行副总裁达尔,以及他的两个调查员。亚伦和凯斯都戴着黑色墨镜。如果禁止法案被通过。那么作为世界第一生物制品集团的辉瑞史克必然是最大的利益受害者。
“你是要去发布会现场,宣布法案通过的消息吗,议员先生?”达尔换掉了他的民族服饰,精神抖擞。现在他得接过格林潘的班,四处奔波,尽力让各方来反对禁止法案的通过。
“并不是,达尔先生。”屋大维歪着头道,“我没有担任此项殊荣的机会。我们面前的道路仍然很长。”
“而我认为你们在错误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够远了。”达尔把他的意见坦诚道。“你们的投票正在试图抹杀一条本可以让世界,通往另一个未来的通道。每一张赞成票都将为此带来的衰落负责。”
“也许也是一次挽救世界的壮举。”屋大维摇摇头道,“达尔先生,我非常尊重你。对于格林潘先生的事,我表示非常同情。我亦希望辉瑞史克集团能够继续保持利润。不过我们两在对于未来的看法上或许的确没法沟通。”
“我见证过混乱的世界,孩子,自由从来都不会毁掉世界,而是带给了我们当今这个世界。而相反,能制约发展和毁掉世界的正是其他一些相反的东西,例如过度的权威,独,裁,”达尔的话让两人都陷入了僵局。
“抱歉了达尔先生,”屋大维叹了口气,过道上又走来一批国际政要。“我得去先会会来自中国方面的客人。你知道,他们的卫生部司级官员,他们的相反和决定对于此次会议都会产生很重要的后果。失陪了。”屋大维看到走廊尽头走来的几个亚洲面孔,快步走去,摆脱了辉瑞史克集团的官方人物。
“他真是个例外。”亚伦轻轻吹着口哨,一脸轻佻说道。
“什么?”凯斯驻步问道。
“帝国学院的毕业生,会选择如此保守的立场,真是稀少的。”
“你是说,他手上戴着的戒指吗?”凯斯交叉起双臂抱在胸前。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个一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那是发给最优秀的毕业生的限量版专门定制的个人毕业纪念品。指环外的一圈上面铭刻着晦涩难懂的拉丁语校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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