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曲言和吴卓凡一起登门造访。
二人倒是很有探病的样子,提着一袋子水果,还买了一束花。只是刚一进门就被伏麟吐槽“谁会送病人紫玫瑰啊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吴卓凡顾不得为自己辩驳“这都是曲言的主意”,看见胳膊上打着石膏的那个身影,立即像影帝一般迅速入戏,扑过去抱住对方大腿:“温总!温总我对不起你啊~~~”
温景尧:“……”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发小的戏剧性人格,非常镇定地推开:“不用忏悔。”
“温总,昨晚回去以后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耳边不断回响着你对我真切的教诲……”
“吴卓凡。”
“有!”
“真觉得抱歉的话,以后少在游戏里惹是生非。”
“一定一定,我保证再也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吴卓凡的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为此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不如温总你来浮世监督我玩游戏吧,或者我去龙湖给你当跟班吧?有你在身边,我肯定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没空理你。”
“呜呜呜。”吴卓凡假装哭号了两声,又迅速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两件东西来。
“温总,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特地给你带了两件好东西。”
“锵锵~这是骨折病人专用的固定带,一共买了三种不同的颜色,任君挑选。”他用打广告的语气说,“白纱布很容易弄脏,由它来代替纱布就美观多了。”
温景尧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还有还有,这是骨折病人专用的防水袋,洗澡神器!”吴卓凡又举起另一件了透明包装的东西,“我知道温总你有洁癖,不洗肯定能把你憋死。只要用了它,百分百防水!洗澡的时候绝对不怕弄湿石膏!”
温景尧显然对这件东西更满意,立刻拆开来看了看。
吴卓凡正在自鸣得意,忽然感觉到背后射来一道杀人般的目光,直刺他脊梁骨。
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回头一看,只看见笑得亲切和蔼的伏麟。
“老五,你还真是贴,心,啊。”
吴卓凡:“……”
虽然脸上堆满了笑容,说出来的话也明明是夸奖,为什么他会隐约听出来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呢……
吴卓凡当然参透不了伏麟内心暗搓搓的想法,不过曲言最清楚自家死党的那点小心思,笑得都快滚到沙发下头去了。
温景尧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伏麟去厨房做晚饭,曲言尾随进来问道:“喂喂,现在什么情况了?”
“什么?”
“你和他啊。”曲言歪着头,“我都觉得自己现在可像居委会大妈了,成天替小年轻操心对象问题。”
“谢谢你啊曲大妈。”
“……”
“昨天我就跟他都说开了,包括以前的事情。他知道了以后也没出现什么排斥反应……”
“那就是ding?”
“哪能啊。”伏麟摇了摇头,“虽然没有排斥,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哎哟喂,我说你俩还真是‘好想急死你’的典型啊。”曲言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脑门,“你说培养感情吧也培养这么久了,该开窍的也差不多开窍了,怎么始终差个临门一脚啊?真恨不得把你俩绑一起丢小黑屋算了。”
“行了啊,我托你带过来的东西你带了没?”伏麟岔开话题。
“带了,这就给你放房间去。”
伏麟所说的东西是一种跌打损伤的特效药。
昨天打架的时候刻意跟对方手下留情,结果不慎被那个老大踢到了后背。当然他受的伤已经算是几个人里最轻的了,简单擦两三天药就能痊愈。
几个人吃完晚饭,吴卓凡和曲言又在客厅亲亲热热地打起了游戏,温景尧在一边心无旁骛地看书。
伏麟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拆开了曲言带来的药。
以前他和曲言经常在外头打架,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类药。现在“收山”几年,原本熟悉的气味也变得有点陌生。
受伤的部位比较靠上,刚好是他的手不太容易够到的地方。试了几次都觉得使不上力,不免有些恼,把瓶子一丢,打算叫曲言进来帮忙。
结果刚开门他就吓了一跳,温景尧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口,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正好要敲响他的房门。
伏麟:“……”
趁着他发愣的功夫,温景尧已经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你昨天受伤了?”
“呃,不,我……”
其实否认也没有意义,室内的药味是不会骗人的。
“曲言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带着药。”
“……”应该夸温景尧的视力出类拔萃吗?说起来老天爷果然不公平,自己从小不爱学习就算了,眼前这位明明是位不折不扣的学霸,看了那么多书写了那么多笔记,居然一点都没有近视的倾向。
“一点轻伤而已,没事儿。”
“在哪里?”
“……背上。”
“我看看。”
“……”
温景尧无论说什么奇怪的话,都会用一种非常正直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就像老师布置家庭作业一样,你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伏麟只得乖乖把衣服掀起来。因为身上有疤比较忌讳在外人面前暴露,时间一长,上半身那些不见阳光的部位就更显白皙。如今出现了一块明显的淤青,也就让人愈发觉得碍眼了。
“就这儿……”
“青了。会疼吗?”
“有点隐痛,不过没什么,两三天就能好。”
“我帮你上药。”
“……”
伏麟差点一头撞墙上。
“不不不,真的不用真的不用。”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现在是伤患,怎么能让伤患为我服务……我叫曲言进来就行了。”
温景尧却在听到“曲言”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伏麟还来不及琢磨这人又在想什么呢,眼前的景象忽然来了个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的脑袋就撞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一睁眼只能看见头顶的天花板。
因为床离门口太近了……
不,这不是重点啊啊啊!!
重点是他居然被男神推倒了啊啊啊!!
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伏麟向来毫无防备,或者说根本无法防备。因为只要一靠近对方,那股清冷的气息就足以熏得他晕陶陶,瞬间把一切本能抛到九霄云外。如果平时有人对他动手,肯定连衣服边儿都没沾着就被他踹走了,现在的话……
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空荡荡的脑海中接连蹦出各种让人喷血的十八禁场景。就在伏麟怀疑自己下一秒脑袋就要爆炸的时候,温景尧发话了。
仍是低缓的,不容拒绝的声音。
“翻身。”
“……”
伏麟顺从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下一秒就感到身后一凉,几滴药液沾上了背部裸露的肌肤。
一股浓重的带着清凉感的苦涩气味扩散,伏麟忍不住动了动腰,随即温景尧的手掌压了下来,用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度,将淤青的部位慢慢按揉开。
温景尧生活废柴并不太会伺候人,现在又只能用一只手,但给他上药按摩的动作却非常耐心细致。
伏麟内心已是百感交集,各种妄想和感动交织混杂,只能把脸埋着,暗自品味这甜蜜又痛苦的时刻。
大约三分钟左右,他主动叫了停。
“……可以了。”脸还埋在枕头里,说话的声音闷不透风,“你去洗手吧。”
“嗯。”
温景尧闻言停了下来,站起身开门走了。伏麟终于松了口气,全身肌肉骤然放松,如同一团软泥一样瘫在床上。
“太丢人了……”他喃喃地自嘲。
以前温景尧对一切都很茫然甚至有意回避他的时候,他还总想着要逗弄对方,主动发生点肢体接触,对摸摸脸拉拉手吃吃豆腐什么的都很渴望。然而现在,随着他们感觉到了彼此的心意,温景尧的举动开始越来越不按理出牌的时候,他自己反而紧张得不行了。
没有“禁忌”的束缚,在感情方面一切都凭“本能”行动的男人,想想还真是有点可怕……
如果刚才的事被曲言知道了,肯定又会嘲笑他不愧是毫无经验的纯情小处男。
伏麟叹了口气,脸颊又在柔软的枕头上磨蹭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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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景尧对昨天那场架一开始是很生气的。
他生气的理由是“他们会受伤”,而不是“他们害自己受伤”。
温景尧起先并不知道伏麟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过去。一开始给他的印象低调、温和、彬彬有礼,基本符合他对室友的全部要求,所以他轻易就接纳了他。
随着相处的日子渐渐拉长,对彼此的了解也主动或被动地积累。温景尧发觉,伏麟的脾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尽管有了这样的发现,他也没有因此产生丝毫反感。甚至觉得,有时候会使些小性子耍些鬼点子的伏麟更加可爱。
算一算,从“广陵”的身份暴露到现在“真面目”暴露,短短几天时间里,还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他应该发火吗?
理论上是的。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有意瞒着自己。
可是他这通火气是注定发不出来了。就像那天晚上停电被一个人晾在家里,到最后除了迫切地想让伏麟回来留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之外,也再没有别的想法。
温景尧从小到大的人生都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他的确不想接触那些脾性顽劣的人,反感暴力,不喜欢一切浪费青春浪费生命的行为。可是他能试着去理解伏麟,理解对方不愿意轻易说出口的原因。尤其在看到过去留下的那道可怕伤疤的时候,即使知道一切已成往事,心里某个地方却还是隐隐作痛。
总之没事就好……
只有鲜活的生命还在,他们才得以在这个世界上相识,才能继续陪伴彼此,每天出门前互道早安,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回到同一个地方,共享一室温馨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