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门口,就能听见柯雁归低沉的哭泣,这声音厮磨着她的心都变得柔软。她最见不得别人哭,自小心肠就软。
悄悄走进去,入眼的就是柯雁归跪在地上,两手握着柯容的手,头抵在床沿上,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梁雪明跪在柯雁归的身旁,从怀里拿出了所有偷来的东西。一一摆在地上。柯雁归发觉身旁的人已回来,缓缓抬头看她,那双眼睛布满血丝,脸上还有泪珠,看着我见犹怜。
“你上哪儿去了?”他用喑哑的声音问。
梁雪明小心地隔着手绢打开木盒,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出了那枚丹药,得意洋洋地望着他说:“我去辛家给你母亲拿救命的东西。价值连城呢,他们千金不换。”
然后把这枚丹药小心地放在柯容的嘴里。柯雁归没有阻止。没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坏了。他的母亲差一口气就踏入黄泉,离他远去了。
眼见着柯容原本的苍白的脸慢慢有了神色,手指也能活动。柯雁归大喜。死气沉沉的眼中绽放出光芒来。一把抱住梁雪明,实在感激。
“大恩不言谢,无以为报。”柯雁归喜极而泣。
梁雪明的心情很好,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说:“谢什么谢什么,我什么都不缺。你母亲性命要紧,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我才不在意嘞。”
“你偷的是医学世家的那个辛家?”他松开手,期盼地问。
她点头。
柯雁归心脏一紧,又抱紧了她,感慨地笑着说:“你能回来就好。”
“还好夫子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他的学生竟然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论缘由肯定得先好好打我一顿然后才肯听解释,这事你谁都不许说。”她严肃地对他说。
他听了不禁笑,叹气:“若是辛家知道你偷了他们的宝贝,你这条小命都得不保。当然不能让你死。我还没死你怎么会比我先死呢。还有,我与你无缘无故你怎么愿意为我这个市井小人干这种事情。”他的情绪又突然低沉,瞥一眼母亲已恢复血色的脸,问出这话,心头蒙了一层灰。
“你怎么又问这种问题!”梁雪明有些愠怒,脸上不太开心,“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啊!是朋友!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书上说的。”她一本正经。
“那书上肯定也说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柯雁归摸摸她头顶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说。
梁雪明拍开他的手,扭头傲娇地说:“我又不是君子。我爷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最听爷爷的话了,其次是母亲。”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异常亲切。
梁雪明的手因为摸到了涂在木盒上的毒粉还奇痒无比,心脏上就像爬满了蚂蚁似的。止不住地想去挠它。挠一下就又一道红肿痕迹。柯雁归看她的手一直不老实,于是垂眸去看了一眼,她的那双嫩手肿的就像猪蹄,还肿着。跟另一只手截然不同。大惊。
立马抓起她的手护在胸前问道:“你手怎么了?”
被触碰时又感觉心下难受无比,她使劲拽回自己的手,怒斥:“别碰。”
柯雁归有些不知所措,可又心疼。就把头凑近她的那只受伤的手,轻轻地吹气。
“怎么了?”
“都是那盒子害的!她们在盒子上涂了毒粉,我没注意到就碰上去了。然后就这样了。”她说话时眼里满是委屈,晶莹的泪花已在眼眶漂浮。
“对不起。”柯雁归低着头,像犯了很大错似的,小声说。
梁雪明本意并不是让他觉得愧疚,所以又摆摆手说:“没没没,我没事。就是很痒很痒,我难受~”
柯雁归心疼她这副模样,原本好好的富贵小姐现在衣着简陋,粗茶淡饭,还住在这种地方。为了救他的母亲还中了毒粉,脸上有了愁容,这全都不该是她该过的日子。
“我送你回家吧。”柯雁归看着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试探说。
她听了这话反响极大,立马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啊!我才不要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都好啊。不就是小小的毒粉吗,我中的次数还少吗?”她高高举起自己的那只“猪蹄”,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为何,柯雁归看她的这副表情心里更难受。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冷静了片刻后说:“对不起。”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啊!我真是烦了你了。都说了我已经习惯了,我从小不知道中过多少次毒,但不都活下来了吗。而且我为了留下来都那么努力了你还是要撵我走是吗?”她目光炯炯,死盯着他的眼睛怒问。但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于是更加生气,“好!走就走!”
她推开柯雁归,转身就走。柯雁归连忙跑到她的面前,挡着她离去的路。低着头,看着地面仍旧一言未发。
“怎么?不想我走又不想我留下来,你想我怎么做?”她用那只健康的手握住他的手,追着问。
柯雁归抬头看她纯善的脸,心中温柔荡漾。反过来牵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她拿回来的那堆药材前。他先前看见了一味药材,磨碎了敷在伤处可以止痒用。母亲中毒不深时,倾半生所学全数教给自己,就怕有朝一日她突然离去自己无法在这乱世生存。母亲所授,可比得夫子所授来的多得多。
“我曾听母亲说这味药材有极好的效用,可以止痒。”他边说着边拿起药材放在嘴里嚼,嚼出绿汁碎末后又吐了出来,敷在她受伤的手上。
梁雪明锁眉,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没忍心把手收回来。小心问道:“苦吗?”
“苦,又苦又涩。”他嘴上说着苦,脸上却跟吃了蜜似的在笑,“再苦再涩也没有你苦你涩。”
“什么嘛,怪难懂的。”她嫌弃地瞥他一眼,挠挠脑袋尴尬说。
他不解释,仍旧笑。
“你救了我母亲,我母亲嘱咐我不能亏待你,你的亲人也于我的亲人有恩,那我自然不会勉强你。你是个好人。”
“那不一定哦。”她突然摇头,背过身来看着外面的天空,指着已经变阴沉的云朵,一本正经地说,“你看那白云,我刚来的时候是白的,像棉花一样。可现在已经变黑了。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对任何事都不该抱有太美好的期待哦。这天下事瞬息万变,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变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手染鲜血,连灵魂也是黑的。不过我会尽力维持的!”
又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眼神很坚定。
柯雁归恍惚了一瞬,再发觉她那副坚毅的神情,内心也有了些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