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出乎意料的,面对他的怒气,司苍宇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摸样,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觉得意外似的。
成育又是一阵怒火,以前精明果敢,雷霆风暴的司苍宇去哪儿了?这懒懒散散,全不作为的样子,真的让他很火大。
猛地想到刚才与他擦身而过的花魁颜姣,成育顿时脸色一板,沉声问,“让一个男人改变的原因无非两个,一个钱,一个女人。阿宇,我记得你不贪女色,那个颜姣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你对一个青楼女子动心了!”
对于他们这种野心勃勃,心在权位的男人来说,女人是可以利用的器皿,是生孩子的工具,可以用来玩弄,延后,创造更多的价值,却绝对不适合用来发展真爱。
那个东西,不是一个站在权利边缘,却仰望权利中心的男人应该去触碰的。
司苍宇终于收起了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鹰隼般的视线盯着成育看了两眼,突然噗嗤一下,接着又是哈哈大笑,好像他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让他的笑声几乎抑制不住。
成育阴沉着脸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面色黑得滴血。
过了好半晌,仿佛笑够了,司苍宇才扶着胸膛,又闷咳两声,才抬眸反问,“动心?你觉得我会吗?”
想到司苍宇方才制止他喝茶的时候,还说“你若是喝了,我就得将那第一花魁召回来了。”以此看来,他似乎当真没对那颜姣动情。
只是不是颜姣,那他最近的改变又是怎么回事?
“那你说,你准备怎么解决青州之事?”
司苍宇眼睛又盯向窗外,这次的眼神却比刚才多了一抹寒意,夹带着冰渣似的彻骨尖锐,随即嘴唇缓缓的勾起一个略微残忍的弧度,轻声道,“果然已经不能优柔寡断了。”
“什么?”成育不解。
司苍宇回过头来,凝视着他,平静的道,“那三千精兵,我决定放弃。”
“你说什么?!”成育腾地一下跳起来,脸上又怒又急。向来沉稳庄重的他,今晚真的被刺激太多次了,再有耐心的脾气,也到底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司苍宇语气轻快,眼底还带着点轻佻。
“什么焉知非福?那支精兵你我用了多少心血,为了就近照顾,你还将胡进这个堂堂二品大员,派到青州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当知县,用了这么多人力,劳师动众,小心翼翼存储的势力,你说你要放弃,那支精队里个个都是人才,你到底在想什么?!”
无怪成育气得发狂,司苍宇因为权利受限,又倍受老皇帝猜忌,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制于人,所以这支三千精兵,几乎是他们用尽心机才保存下来的,又害怕放在京都不安全,特地移至青州,花了这么多功夫,又平安无事的保存了四年,现在他说他要放弃,任谁听了都会抓狂,早说你要放弃,当年还费这么多功夫干什么?
“有的时候,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司苍宇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那让成育恨得牙痒痒的“漫不经心”又回来了。
成育抚着胸口,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是被这小子逼的!
“你真的决定了?”真想把眼前这人的脑袋掰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决定了。”
空气里是绵长的沉静,成育不再说话,司苍宇狐疑的转过头,正好撞见对方那怒得赤红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要在自己烧出一个洞似的。
司苍宇失笑,悠然的站起来,走过去。
“别过来,我怕我控制不住拿刀捅你!”成育哑着声音,音色低沉隐忍。
司苍宇置若未闻,直接走了过去,冒着那焚烧一般炽烈的眼神攻击,伸手拍拍成育的肩膀,成育身子一僵,肩上的肌肉都凝固了起来。
司苍宇相信,下一秒,这家伙可能真的会冲上来捅自己一刀,但前提是,他手上有刀。
收回手,司苍宇淡定的看着他,突然问,“三千人,你说多吗?”
成育一愣,眼神依旧凶狠,却下意识的回答他的问题,摇摇头。
司苍宇一笑,眼底掠过轻讽,“是啊,不多,真的不多,整个蜀国少说也有几千万人,整个青州也有一两百万人,而四海县,不说多了,也有十几万人,可是偏偏可笑的时,一个偏远的四海县多了三千人,就引起了京都那些大人物的关注,从四年前迁移过去,这四年来,麻烦没断过,成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真的一直没怀疑过?”
“你是说……”成育何等聪明,立刻就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蛛丝马迹,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有内鬼?”
“内鬼是肯定的,但你说是谁?”三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那到底是谁呢?
“胡进能查出来。”对于这个老友的本事,成育从没怀疑。
司苍宇却轻蔑一笑,“若是能查出来,还用等到现在,从第二次青州去了钦差,我便让胡进查过了,答案是,一无所获。”
“你……”成育的任务重心一直都在京都上,他的工作,多用于替司苍宇唯控财产,招募能人手下,对于兵队的时,一直都是胡进处理,他甚少插手,因此对于青州的事,他所知甚少,若不是这次连续十天没有胡进的消息,他也不会这么担惊受怕。
而现在听到说那支兵队里有内鬼,成育也是大刀阔斧的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好就是弃卒,既然三千人中找不到那致命的黑点,那就将那三千人都弃了,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
只是,原来四年前司苍宇已经知道了内鬼的存在,这就是说,做出今天这个决定,他是经过四年的深思熟虑后才确定的,期间他和胡进或许也因为不舍那三千人,而进行了多次查探,多次希望能扭转乾坤,将那粒坏汤的老鼠屎抓出来。
但是不行,实在不行,实在查不到,那就只剩最后一个方法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成育眼神突然一动,抬起头来,定定的道,“好吧,放弃吧,我没意见。”
司苍宇满意一笑,他是个主子,按理说他不需要给成育解释什么,成育只是他众多属下中的一个,或许是比较重要的一个,但也绝对没有到他纡尊降贵去讨好他的地步,御下之术,绝对不在于纵容,而在于控制,玩弄于股掌的绝对制衡。
而他愿意解释,没用强横的言语逼迫成育遵从他的命令,这无非是他玩弄人心的一个小手段罢了,有时候一个态度,一句话,比严厉的制裁,霸道的操控,更能得到人心,他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利用什么话,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他刚才的一番话,无形中又给成育上了一层枷锁,他相信成育现在心情一定很复杂,而复杂中,又将他的话奉若圣旨,就像一团乱线中的一个线头,他就是那个线头,永远领导着他。
“那边的事,胡进会看着处理,最近二皇兄倒是有些急进了,刚好,这个替罪羊就让他当吧,呵,私屯黑兵,二皇兄可有得麻烦了。”
眼下之意就是要把这三千兵马,栽赃给二皇子。
成育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见司苍宇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心头不觉一颤,方才对此人的成见立刻烟消云散。
这人就是司苍宇,前段时间他的行径古怪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他还是那个当机立断,足智多谋,同时又野心勃勃的男人。
成育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随即又想到前几日在倾香居遇到的那一幕,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恶意表情,启唇道,“看来我倒是白捡了个机会,有些私仇也可以顺道报一报。”
司苍宇看向他,“什么私仇,说来听听。”
成育哼了一声,想到那白衣飘飘,不可一世的小少年,还有那少年看着自己那恶心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遇到一个钱家的表亲,你可不知道,一个科举监考官的风波,可是让钱家人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钱家?”司苍宇眼神动了动,随即冷漠一笑,“说起来真是有意思,二哥招揽了钱宁,可我那位还在边境的四哥,却是地地道道的钱家人。”钱家出了个月妃,月妃生了四皇子司苍擎,而司苍擎自小随军在外,如今已在边防卫军中担任副将一职,与秦家人的关系可好着呢。
想到这里,司苍宇又不禁想到秦家秦程最近好像回京了。
成育继续说,“依我看,那个钱宁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二皇子也真是,选狗也选条好点的,上得了台面的,这样一条狗,还真是不经看。”
是啊,就算钱家入了二皇子麾下,可四皇子却断不会甘心为二皇子所副,众多皇子,除了年纪最小的六皇子,上头五个哪个不想着那九五尊位,四皇子多年来在军中发愤图强,和拥兵自重的秦家人又走得近,所谓近水楼台,他怎么会不为自己筹谋,所以二皇子收揽钱家,其实作用真的不太大。
况且,若是钱家真有什么利用价值,也不轮不到他二皇子看上了。不说司苍序、司苍敛,就是司苍宇,也不会放过的。
“你想做什么?”司苍宇问得随意,眼底却满是笑意,就像等着看一场乱中之乱的跳墙丑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