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悄声问道:“这位林娘子,医术究竟如何?”他不是最顶尖的皇亲贵胄,自然要多思量保命的法子。
袁奇坦然道:“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前年就是被林娘子缝起来的。最近天气多变,伤口又痒了起来,正想请她来诊治一番,哪知道被齐王府请走了。”
袁奇的立场和支持对象暂且不论,但他递出的帖子,吴愔却不予理会,这无疑是不给袁奇面子,两人就此结下仇怨。
袁奇甚至怀疑,白家的祖传风疾也是林婉婉看出来的。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白家开始 “向道”,差不多就是在遇见林婉婉三人前后的那段时间。
好不容易将王府内的火灾扑灭,吴愔这才姗姗来迟。他甚至还特意换上了一身稍显素雅的衣裳。
殿内外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吴愔,纷纷猜测他是否已经知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唯独太医令甄温纶暗自松了口气,吴愔既然来到了宫里,那么去齐王府复诊的太医们安全便有了保障。赵惠安再是丧心病狂,应该也没那个胆子屠戮太医。
然而,众人想看热闹的心思却落了空,这会吴愔还真的毫不知情。
人缘,竟差到这个份上!
或者说,如今会站到大殿上求医、讨公道的人,本身就不偏向吴愔。
跪在殿外的一群医者吴愔并不意外,站在大殿边缘的太医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跪在殿中央的林婉婉,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暗自思忖,难道是林婉婉以官眷的身份告状?
吴杲沉声问道:“穆儿情况如何?”
吴愔赶忙回道:“回禀父皇,已经服下了药,只是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说着,他转头指向队伍末尾的几个太医,满脸不满地质问道:“这帮庸医,只知道用温补的药来拖延病情,实在是没用。”
甄温纶还没来得及查看吴穆的脉案和药方,但结合目前的事态发展,也能猜到他的属下们会开出怎样的药。
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缓缓说道:“皇孙年幼体弱,丹毒已然深入肺腑,自然只能以温养为上。”
“齐王若想让病情立刻好转,太医署只有莫太医一人擅下猛药,不如叫他来诊治吧!”
队伍末尾的莫陵游听到这话,应声站了出来。
不管以前莫陵游擅长治疗何种病症,但自从吴岭薨逝后,他和猛药就再也脱不了干系。
林婉婉是没赶上,但莫陵游确实曾 “治死” 过皇室宗亲。
只不过这是吴岭主动选择的,加之吴越通情达理,才没有追究,反还送了厚礼让他回到太医署。
两相一比,这就是做人的差距啊!
太医署将莫陵游推出来,吴愔自然不敢接这茬,他可不想让儿子死。
吴穆若被猛药吊得清醒过来,却是像吴岭一般,那他的生机也就断绝了。
吴融见吴愔没有应声,主动道:“皇兄先前误会光禄寺等人,侄儿并非在宫宴上遭人暗算。”
吴愔梗着脖子叫嚷道:“不是宫宴又能是哪儿?”
吴融生怕林婉婉死得不够快,立刻就将她指认出来,“据这位林大夫所言,问题出在皇嫂陪嫁的安神丹上,其中有一味毒药,日积月累,才引得侄儿生病。”
吴愔大吼一声,“胡说!”不管理智还是情感,吴愔都不可能认赵氏安神丹有问题。
吴愔调头转向林婉婉,“让你胡言乱语!”立时就要和林婉婉算账。
林婉婉原本已经跪得双腿麻木,在求生的强烈意志驱使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林婉婉没有找更亲近的韩腾、袁奇帮助,反而是绕了一个圈子,躲到了吴漳、吴融的背后。
三个都是亲王,王对王,不虚!
群臣头一回见识到,跪在殿中的人主动站起来逃跑。
吴漳、吴融哥俩再气愤林婉婉拿他们当挡箭牌的行径,可这时候也不可能把她推出去。
吴愔喊道:“你俩让开!”
林婉婉在后头拱火,“不让!难道让你把人证打死灭口?”这朝堂上又不是没死过人。
吴愔怒道:“她信口雌黄,难道还有留着的必要!”
林婉婉正色道:“齐王殿下,你应该也服用过安神丹吧!”
吴愔的性情,他不安神,谁安生?
“成人铅中毒,会有烦躁、情绪不稳等表现。”
吴杲猛拍御案,怒喝道:“胡闹!”
别人怎么样林婉婉不管,反正她立马就地跪下,表现得十分乖巧。
吴杲深吸一口气,唤道:“太医令。”
甄温纶立刻顺从地上前,对吴愔说:“请殿下伸出右手。”
吴愔将信将疑地抬起手,甄温纶缓缓将手指搭上去,闭上眼睛感受脉象。
过了半晌,甄温纶说道:“殿下脉象细、涩、弦、结,比常人跳动得更快,符合丹毒的脉象特征。”
过往给吴愔请平安脉时,为何没有发现?
因为大夫不只把脉一种问诊方式,还需要结合问诊。吴愔平日不嗑丹药,怎么可能中丹毒。
何况脉象不可能和病症一一对应,排除了不可能的因素,自然就要往其他方面寻找原因了。
现在无需等太医回报齐王府和天水赵氏子弟的复诊结果,单看吴愔本人的脉象,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融刚挑衅完吴愔,终于想起来要扮演一个好弟弟的角色了。问道:“林娘子,铅毒何解?”
林婉婉缩着脖子,“我本职是带下医,不擅解毒。”
这会可不敢说自己是瘸腿大夫,生怕这些权贵当真把她变成瘸腿。
“若中毒不深建议饮用牛乳降解,若是重症,恕我无能为力。”只能由国家队太医署下场。
吴融又问:“娘子故事里的那个大户人家,后来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林婉婉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家业败落了,喝不起安神汤,自然就好了。”
吴杲若当真是个慈父,在知道吴愔莫名中毒的这时刻,理当满心都是对儿子的心疼。
可长久以来,身为帝王的冷酷本能早已深深扎根于他的骨髓,如同盘亘不去的阴影,主宰着他的思维。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唯一盘踞不散的念头竟是 —— 齐王一系全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