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双方打太极,吴敏川用一个清朝笔洗买通了副台长最后的那点为难。
在中年男人道恼转身接电话的时候,吴敏川舒口气,额头上的皱痕消散不少。
许凉心里却一把火,差点儿把张副台长的后背给烧着了。老畜生真是赚了,得了笔洗不说,还咸猪手一把过了瘾。今天可真够恶心人的,该学学奶奶念一念经去邪。
只是她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压不下这口气。
她是被叶轻蕴捧到大的,小时候谁敢给她脸色看,他都要动手剥了人家脸上的那层皮。一直顺顺利利地长大,大学毕业后去了嘉诺游戏公司的财务部,宁嘉谦是嘉诺的创始人之一,都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没人找过麻烦;更别说后来进了现在公司,叶轻蕴都明里暗里护着她。
现在倒好,被一个老男人亵渎。她后槽牙都快给磨平了。
许凉尖利的眼神快把张副台长的后背戳出一个洞来。她悄声对吴敏川说:“等会儿你躲开点儿,我非揍这只老乌龟不可!”
她以为吴敏川没看到刚才那人的所作所为,可吴敏川却淡淡扫她一眼:“你这一拳头下去,我的努力白费了不说,搭上的可不止一个清朝笔洗”。
许凉没话了,渐渐泄气,偃旗息鼓。只是心里到底为自己不平,板着脸不说话了,走的时候连道别应酬的话都不肯和张副台长说。
出了门,她步子迈得又急又大,只觉得刚刚被人握过的那只手脏得要命,像沾了毒,不立即洗干净,那只手马上就要腐烂。
许凉匆匆去了洗手间,手伸出去,水哗哗地来了,她使劲地搓了十来遍,又抹了洗手液来洗。
吴敏川跟着进来了,背靠在洗手台前,偏着头看她。
许凉只用余光去审度她,只觉得这个长相小巧的女人将一头黑粗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故而在洗手间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酷。
她憋不住出声:“那个老不羞的东西,不知道祸害过多少良家妇女!”
这声调带着控诉,吴敏川听出来了:许凉在抱怨自己刚才阻止了她,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良家妇女替天行道。
吴敏川脸色未变,甚至带了一抹大人在宽容小孩子任性的微笑。她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多久洗一次头?”
许凉有些火大:“这和我们现在探讨的问题有关系吗?”
点点头,吴敏川不理会她快要爆炸的情绪,面前这双因愤怒变得幽深黑亮的眼睛,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记得你每天都要洗头,这说明你也知道,这个世界处处都是尘埃。它会让人变脏。”
“那又怎么样?”
吴敏川说起了她自己:“这种事我遇到过很多,只要没破我的底线,咬一咬牙就过去了。不止你我,很多职场上的女性为了生存,遇上这种事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顺流而下则生,逆流而上则死”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吴敏川看着这个仍住在桃花源里的女人,哼笑一声:“你口中的王法之所被制定出来,就是为了有人要打破它。你只是被保护得太好,有人死死护着让你不惹尘埃;就像从小到大都长在无菌环境里,可有一天如果你从里面出来呢?你没办法去适应”,她打了个比喻,“叶先生就像是安托万笔下的小王子,你是那朵玫瑰,他要用一个玻璃罩子罩住你,让你安居乐业,避风避雨”
说完她又从包里摸出她的苹果手机,在许凉面前颠了颠,“你觉得这个手机离了ios系统还剩什么?”,她盯着许凉的眼睛,“它什么也不剩”。
许凉被她说得脑子一片混乱,“可是九哥是为了我好”。
吴敏川耸耸肩:“我知道,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脏污都藏起来,还你一个清洁的世界。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想问一句,你要走别人为你铺好的路,还是自己选的路?”
许凉抿唇不说话了。只觉得心跳悬在半空,摇摇摆摆,像不知停歇的钟。
她还有路可选吗?当初选择嫁给九哥,不就已经准备好让此生的炙热全都熄灭吗?
活得没有剧烈的心跳声,没有期待,没有彼岸,就不会有窒息,有彷徨,有荒凉。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五官还年轻优美,皮肤仍白皙无垢,还净妍婉转,明眸善睐,仍有资本引得一个老男人为这张脸神魂颠倒。
可只有她知道,两年前用自己的婚姻去填补一个黑洞洞的窟窿,让深处的爱恋彻底沉睡。如今嘛,只求现世安稳,风平浪静。
许凉笑得苍白,眼睛里淌这一个充满苦涩的故事,她拍拍吴敏川的肩膀:“谢谢你能对我说这些话”
吴敏川叹口气:“如果我二十岁的时候遇上今天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许凉笑话她:“现在呢?痴长了七岁,拳头就软掉了吗?”
“我怎么能跟你一样,说不定你七老八十了仍是二十岁才有的性格。说真的,我挺羡慕你,快三十岁了还保留初心。我说那番话不是让你改变,而是——你可以有很多种活法”
许凉佯装沉脸:“喂,什么叫我快三十岁了?我才二十六好吧!”,她就地反击,“还说我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个伴儿?”
吴敏川无所谓地说:“宁缺毋滥。如果到老了还找不到,我就出家当尼姑,长伴古佛青灯”
许凉嘘声道:“就你?别到时候当经纪人当出了职业病,每来一个人你就说一句:请不要问佛祖与法事无关的问题”
吴敏川被她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引得刚才厕所出来的女孩子奇怪地看她一眼。
两人回到录音棚,工作人员告知她们,今天的节目已经录完了。
许凉和吴敏川都笑了。这代表裴意初深得红辣椒赏识,轻易放过他了。不然遇上她不心仪的,一连串问题像大炮一样轰出来,问得艺人直跳脚,节目时间到了也难以脱身。
在化妆间里找到裴意初,他正在补觉。
这个在镜头前不得不习惯伪装的俊朗男人,此刻就趴在桌上,眉目安然,额前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睛,那样子十分孩子气。
许凉真够佩服他,这么一会儿时间也能睡得着。怪不得有媒体采访他的化妆师,人家对他的评价是:不在工作的时候,一定是在睡觉。
最后还是狠心叫醒他,许凉见他眨眨眼皮就快醒过来,立马躲得老远。生怕他的起床气扫到自己。
不过他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用睡梦的语气问道:“你们回来啦,怎么样?”
许凉撇撇嘴,这位可真够心宽的,一点儿有所谓的样子也没有。
她无精打采地说:“还行吧,只是遇上了只臭虫”
裴意初睁大眼睛:“怎么回事?”
许凉腮帮子鼓了鼓,不想多说,转而问道:“你提前完成任务,看来红辣椒对你印象不错吧?”
她不是个会藏心事的人,裴意初的目光往她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眼,看她没有为自己解惑的意思,才说:“红辣椒名不虚传。只不过我是铁胃,从小不怕辣。再说,柴米油盐酱醋茶,辣只是其中一味”
许凉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今天一个个都是怎么了,一开口就成了哲人”
裴意初穿好外套,打开门让两位女士先出去,他跟上去冲许凉渣渣眼睛:“我想即使柏拉图遇上红辣椒,也得辣得胃疼吧?”
许凉瞪他一眼,真受不了他,柏拉图可不是因为比别人胃好才百世流芳。
出了电视台司机就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在公司的停车场等她。许凉说自己在省电视台,不用麻烦他,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司机赶忙说是叶先生跟他打过招呼的,让他来接许小姐回家。
能跟着叶轻蕴的司机,个个都不缺周全,在电话那头恭敬说还请许小姐找个温暖的地方躲躲,他十分钟之内就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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