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帮许凉到隔壁打听的小阿姨回来了,跟她说许家的太太不在,倒是那位童湘小姐在家。
许凉沉吟一会儿,又觉得好笑,干嘛要管其他人,她们不想自己过去碍眼,自己偏要去!再说,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天冷之后,爷爷的腰病有没有犯。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轻蕴就坐在许凉旁边,但却一眼都没瞧她,当她透明一样,一顿饭吃得雅致专注。要是她说话,他也不发表意见,连个多余表情都欠奉。
微娘和老太太到底比他们年长几十岁呢,哪有看不出来的。就知道他们这是又别扭上了。
两位长辈都对视一眼,觉得面前的一对小夫妻就像闹矛盾的小朋友。不过二人的性子倒是越来越拧了,要在小时候,许凉待叶轻蕴是位男性长辈,乖乖顺顺,顶嘴都少。大了心思就捉摸不透了,不过夫妻两个磕磕绊绊也是寻常,谁不是磨合过来的?
吃过饭老太太还是按照她的作息去睡午觉,叶轻蕴和许凉都上前去,要将她扶进卧室。老太太笑说不用,手一伸,拉着微娘说:“你们俩有空,就把咱家的春联写写吧,书房里什么都齐全,还是老规矩,省得再买了”
说着跟微娘转身走了。
许凉小心翼翼地觑叶轻蕴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于是又立马把眼睛垂下去。
叶轻蕴睖她一眼,只看见她的头顶,没说话,大步往后院书房里走去。
许凉磨磨蹭蹭地跟在他身后,他知道他的脾气,这会儿一句不说,那就是气还没消。他伴着脸的样子还真有些瘆人,全身上下一股冷峻味道,多看两眼就能缺氧。
后院的合欢树像冬眠一样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上面疏疏落落挂着些叶子,倔强地在风里挣扎着。
叶轻蕴过去拍拍合欢树的树干,一扭头,看见许凉在不远处等自己。
他走到她面前,步子只是顿了顿,脚没停但明显速度慢了一些,许凉这才不用跟得气喘吁吁。
她一边走一边想,自己还真是托了那棵合欢的福,他去看一眼之后心情好了一些啊似乎。弄了半天,从他那压迫人的低气场中把自己解救出来的,竟然是棵树!
许凉五味陈杂,看来自己在九哥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跌。
她这边脑补得正欢,不防他忽然停了下来,许凉一个没注意,便撞到了他的脊梁上。硬邦邦的,要是自己脑门儿上多出个包来,一定是拜他全无赘肉的身材所致。
“怎么了?”,许凉问他。
叶轻蕴扭头看到她捂住头,心情好了一点,现在她不好受,他就好受了。
“疼不疼?”他问道。
许凉刚想说不疼,但脑筋一转,抽着气说:“你撞我背上试试?”,语气带着娇嗔。
叶轻蕴这时候一点儿没怜香惜玉,不客气道:“以我们俩的身高差距,我额头撞在你背上的机率几乎为零”
许凉心里不说生气,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他开口和自己说话,那危机就解除一半了。
站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阿姨,便看见他们家少夫人冲叶先生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来。
可偏叶先生还就吃这套,那她没办法,先在她额头上赏了了爆栗,然后手垂下去将少夫人给拉住了。
两人容貌都惊艳,站在阳光底下,似乎都散发着光芒。见了不禁让人觉得眩目。
叶轻蕴拉着许凉进去书房里面。各个摆设跟上次他们来晒书时一样,四周的家具物件都古朴庄重,即使有些年头了,仍带着雍容的光泽。
书房由老太太亲自打理,即使不常放人进来,但经常通风,所以一丝霉味也闻不到。
叶家在官商两界都声名显赫,一直以书香传家。所以家里的老老少少书法不说一绝,但引人惊叹也是能够的。
许凉的书法是叶轻蕴教的。小时候爷爷也教她写,但他老人家太忙,常常自己都要忘了教到哪儿了。等她做起了叶轻蕴的小尾巴,教导她写字的事儿就落到他头上了。
不是叶轻蕴好为人师,他一心一意教许凉,是有其他心思的。
许凉是那种静得下心的孩子,让她练字根本不费力,只要他守在一旁,她能坐那儿练一下午。
叶轻蕴是师傅,为了教好她,自己的字也不能落下,于是也拼命地练,比以前爷爷教他的时候还刻苦。毕竟她练的字帖都是他写的,要是自己这个老师都没写好,还怎么教他呢?
后来在他的教导下,许凉的字有些味道了,因为是照着他的笔迹练的,所以起承转合都带着叶轻蕴的气韵。
叶轻蕴见了,还颇有些得意——这笔字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教出来的!
后来她勤加练习,几乎可以冒充他的笔迹。叶轻蕴想她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以后爷爷写字的任务下达了,也可以让疙瘩帮着顶顶事儿。
不过最后到底没有让她冒名模仿自己完成任务,就是怕爷爷看出来之后,不仅要罚自己,还会责怪她。
小时候培养她没用上,长大倒有些讨巧。他们结婚以后,每次过年的时候春联都是他俩写的,一个写上联,一个写下联,轻易看不出笔迹的差别来。一看,就是完完整整的配对。
叶轻蕴喜欢他们俩的字被人放在一块儿,无比契合。开启新一年的美好寓意。
许凉在一旁静静地磨墨,有些红袖添香的意境。红纸是叶轻蕴自己裁的,几年下来也有了经验,大小方寸正好。
屋子里有纸墨的香气,这一瞬只让人心里的宁静铺开,外面阳光晴好,是个值得好好安放在回忆里的下午辰光。
许凉的字其实不如叶轻蕴大气,他写字很有风骨,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每次要让上下联对称,许凉都得找些报纸,在上面练练。
叶轻蕴觉得她是在浪费时间,瞥她一眼道:“别费那力气,你的腕力跟我差了十万八千里,练半辈子都是无用功”
许凉不听他的,在另一个案条上将报纸铺开,墨也不用太好,自顾自地写起来。
写字还真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一口气写完一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叶轻蕴也踱过来看,他们的字小时候相似度很高,但大了不管是性格还是腕力之间的差别都渐渐显了出来,写出来不说南辕北辙,要是让现在的许凉顶替他写大字,不用他爷爷,外行也能看得出来。
他暗暗想着,是不是自己在强求,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字?
许凉微微偏了一下头,看他若有所思,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叶轻蕴这才回过神来:“还不错”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没认真看。要以前,他以她书法老师的身份自居,非得挑一堆毛病出来。今天这话倒说得干脆。
许凉抬眼便看他松开了刚刚抿紧的嘴唇,可能用力过度,上面的颜色淡淡,可不一会儿,回了血,看起来性感红润。
她手一抖,墨汁滴在报纸上,叶轻蕴叹道:“幸好是在报纸上写的,不然整个书房的纸都不够你费的”
许凉窘了一下,眼眸里莹莹的光亮埋在眼皮底下。
可能是在报纸上操练时他太好说话,所以要加倍找补回来。她在红纸上一开始动笔,他的教学癖便发作了。
他不忙着写自己那份,反而盯着她的笔尖,哪一笔轻,哪一笔重都要品评两句。
两人站得太近,叶轻蕴身上清晓的味道像潮汐一般忽轻忽重地涌过来,拍得许凉心跳一直作乱,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这儿转得太急,所以看起来有些生硬,下次要注意……”,他正说着,呼吸轻轻浅浅地拂在她的侧脸上。
许凉笔下一顿,墨水晕染开来,这幅写坏了。
她丧气地叹了一下:“我不写了,你写吧”
说着将毛笔搁在笔山上,走到茶几旁边坐下。
叶轻蕴跟过去,问她道:“你怎么了?”
许凉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实在跟他说不清,于是道:“我有点儿累了,九哥,你写吧”
他以为是那天她被劫走的事对她心理有些影响,坐到她旁边,轻轻将她拥在怀里,搂着她的那只手在她肩膀上来回摩挲着:“没事的,没人会伤害你”
许凉刚要跟他解释,但想了想又作罢。因为她不想把真实原因吐露给他,所以保持缄默。
叶轻蕴又提议道:“要不我们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奶奶她们都在,要是我顾不上你的时候,她们会看着你”
许凉倒是一下子笑开:“听你这么一说,官邸倒像是托儿所了”
“可不是托儿所,你比小孩子还让人操心。总怕哪天稍不注意,就被人给拐走了”,他轻轻说道。
“我发现你胆子有点儿小,九哥”,她忽然道。
叶轻蕴瞪她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这么寝食难安都是为了哪只白眼儿狼啊?”
许凉心虚得不说话了,低头认错。
最后叶轻蕴拿她没办法,她不写也不强求了。现在看两人的字差别是有些大了。她除了自己教过之外,又跟着奶奶习了一段时间的簪花小楷,写出来风流清秀,适合藏在闺中,他见了总不愿意拿出去让人看到。
虽说写对联是仿着他的字来,但她的气韵柔媚了些,贴出去总不太对称。
于是他自顾自写了起来,除了大门那一幅年年都留给他父亲在写,其余大大小小他都包圆了。
小时候爷爷为了磨他的性子,十几幅都归给他,现在养成了习惯,已然是不成文的规矩,一到接近过年的时候,家里就会打电话来让他写春联。
许凉没动笔,只好帮着打下手,成了叶轻蕴的书童,给他铺纸,或者将写好的拿到通风出晾干。
叶轻蕴写字一气呵成,下笔如有神,十来分钟写一副,一个多小时候就大功告成。
他站得身体有些发僵,扭了扭脖子,却没搁下笔。又写了一副唐朝宰相牛僧儒的诗句,“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现在身”。
这句话他爷爷退休养老时常挂在嘴边,过年祭祖的时候,叶轻蕴都要专门写一幅烧给他。
许凉看他望着桌上的字发愣,上前一看,就知道他想爷爷了。
于是又拿出一张宣纸,将同样的句子又写了一遍,对他说:“把我这个一起烧给爷爷吧”
叶轻蕴淡笑道:“这是干嘛,让他老人家看看,你现在的字再不能帮我糊弄他了?”
许凉瞪他一眼:“你是你的心意,这份是我的!”
两人将墨干了的对联收好,这才出了书房。外面阳光正盛,使合欢树铺在庭院中间的影子更加漆黑。
他们慢慢散着步并肩走,许凉想起小时候自己想找他玩儿,就在自家后院搭一个板凳站在上面,看他是否被拘在书房里做功课。
于是下意识地往许叶两家交界的那道墙看去,意外地看见有个女人从墙上探了头朝他们这边看。
许凉对上童湘的眼睛。对方眼里的神态她很清楚,就是林雪禅在她全身软掉的时候原形毕露的表情。
她停下脚步,叶轻蕴疑惑地问她:“怎么了?”,跟着她停了下来。
许凉含笑对他道:“闭上眼睛”
叶轻蕴也笑了:“干嘛?”,说着照办了。
她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他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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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门了,所以有点晚,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晚安,么么哒(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