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威听见这声音,全身打了个寒噤,他呆若木鸡地坐下床边,身上冷汗直冒。
梁晚昕见他不对劲,便推了推童威,“哎,你愣着干什么,是不是人家来调查关于湘儿的事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童威被人点开了穴道,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梁晚昕,嘴里碎碎念道:“是,应该是来调查她的”
看他魔怔了似的,梁晚昕心里也不禁打鼓。
这时候敲门声更重更急,俨然是朝这间不大的房子袭来的催命符。
童威下床穿鞋,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在梁晚昕紧张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门给打开了。
他对着几位警察,脸上满是苍白的笑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正心虚似的。
“不知几位有何贵干?”,童威咽了咽口水,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一刻他怕极了,那位赌场老板昨天被抓进去的,兴许昨晚的连审,他没熬过,将什么不法罪行都供认不讳。当说到非法投放高利贷时,上下两排黄牙之间,会吐出他童威的名字。
童威后悔了一晚上,那么多的悔恨堆积在心里,直到现在终于山洪暴发。如果他老老实实把钱拿去还债该多好,再不济,拿去全力就童湘该多好。
可世上千金难买的是后悔药,一文不值的就是如果。
他垂着头,等待着警察的审判。
在童威认罪伏法的姿态中,警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响起,“梁晚昕被人控告,涉及一桩巨大金额的诈骗案。现在我们代表警方对她实施抓捕,这是抓捕令”
说着,警察拿了一页纸出来。可童威被刚才的担惊受怕折磨得头晕眼花,只看到了纸的末尾,盖着几个鲜红的印章。
那颜色,血一样戳盖在人的心头。
屋子里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童威还愣在原地,两个警察却矮身进了屋子。把刚才对童威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梁晚昕听后,当场摊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最后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在外面披了一件大衣,便被手铐拷走了。
梁晚昕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哭喊,一个劲得说自己冤枉。
整层楼都被她的尖叫至沙哑的哭叫惊醒,每个门洞之内都探出几颗好奇的脑袋。
最后只看到一个穿着棉拖鞋,披头散发的女人,被警察架着走远了。
孙思和当天就接到了警察的通知,让他到枝州警察局一趟。说要询问有关梁晚昕诈骗案的事。
这时候他才知道梁晚昕打进自己账户里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只恨自己生怕这笔钱收不回来,没听叶先生的话,先拖拖梁晚昕,现在赃款就在自己这儿,还是走在河岸边上却湿了鞋。
孙思和顿时懊恼不已,想了想,仍是先给华闻总裁办去了电话。不管怎么样,先把自己的态度明确了,不会把叶先生给牵扯出来。
但又怕对方会觉得自己这话里带着威胁意味,一时拿着手机,举棋不定。
可容不得他再思量,电话很快被接通。他将警察通知他的事一说,电话很快通过方誉,转接到总裁办公室。
“叶先生,我可是无辜的”,孙思和此时有些心急,要是梁晚昕那个女人脑子一抽筋,胡口攀咬自己是她的同谋,到时候才真是身上脏水淋漓了。
叶轻蕴自然听出孙思和的担忧,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扣在书桌表面,又说,“这事急不来,原本怎么回事,你就怎么对警察开口。我想枝州警察局明辨是非,无罪的人,就是别人想拖你下水,也使不出那个力气”
这话说得蒙昧,但孙思和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心中狂喜,一个劲地对叶轻蕴道谢。要是此刻当着他的面,孙思和只怕要一跪谢恩了。
叶轻蕴挂掉电话,便站起身来要离开公司。他边走边给许凉打电话。
方誉见他沉着脸出来,根本不敢问出了什么事,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跟在他身后。
叶轻蕴只恨那母女俩竟一刻都不肯消停,一个刚刚入狱,另一个又掀起大浪来。谁乐意跟她们这么折腾下去?
这是已经查到孙思和这里,那么作为留仆园主人的许凉,很快就会被警察找上门。
那可是她奶奶和外婆留给她的遗物,并且事关许潘两家,如果处理不好,当年的事再被引出来,别人势必会对着阿凉指指点点。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童湘母女发疯之前,速战速决。
叶轻蕴回家接上许凉,便赶到许家去。
许家出手太慢,至今还没跟梁晚昕脱离关系,一说出去,仍是家丑。或许就是因为笃定许家人会爱惜名声,不愿意外人知道他们家出了个私自变卖家产的副市长夫人,才会如此明目张胆。
叶轻蕴坐在许叔岩的书房里,兀自沉吟,连他自己也没算到梁晚昕会破釜沉舟到这一步。
或许这一次能把梁晚昕定死在牢里面,但如果是用留仆园作为代价,着实不划算。
因为梁晚昕不值得。
但不管是他,还是许家,对于留仆园的归属都不着急。因为没有谁那么大胆,敢在他们面前明抢。
“引狼入室啊”,许叔岩长叹道,“那母女两个,简直黑了心肠。害人不够,还盯上阿凉的留仆园”
说着他不禁冷然一笑,茶盏重重往小几上一搁,“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轻!”
许凉鲜少看见爷爷动怒,这会儿见了真章,也不禁将老人家夺人的气势看得呆住了。
“要我看这件事先去办申请不公开审理,不管是童湘还是梁晚昕的开庭,全都保密。等她们的罪行一定,许家才能彻底安稳下来”,一切都挽救不回来了,许叔岩知道,此刻能做的只能是尽力弥补,“留仆园的买家不用我们找,警方一定会很快联系他。我们的态度很明确,梁晚昕就是诈骗,但跟许家人一丁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她现在还顶着许太太的身份,她要是嘴硬,把错事硬推脱成家事,那就只有再加大力度周旋”
许叔岩眯着眼睛,幽幽说着,“不管如何,一定要尽快将事情平息下去”
“老先生……老先生您不能贸然进去——”,
“让开,即使你们家的老头子出来,也不敢挡我分毫”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许凉正要出去,便看见潘老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后面是正追赶他的潘宇东。
许凉诧异地叫道:“外公!”
潘老看见许凉也在这儿,面上好看了一些,但目光一转,落在许叔岩身上,复又重重哼了一声。
许叔岩苦笑道:“看你发怒都这样中气十足,想见身体也不错”
潘老冷声道:“今天我过来,可是跟你叙旧的”
许叔岩自知理亏,都是因为许家管束不严,如今才出了这么一桩闹心的丑事。便垂头道:“我明白这事是我们大意了。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阿凉的东西,别人休想拿走一砖一瓦”
他声音笃定且郑重,背都佝偻了,但那身气度却依旧摄人。
潘老知道,许家只有阿凉一个孩子,论护短,估计跟自己有一拼。
可他生气的事,梁晚昕母女竟敢给他的心肝宝贝添堵,这堵一添还是十来年,让他如何不心疼?
但转念又一想,为了避嫌,潘家这些年一直在京,直到自己老了才落叶归根。同样对阿凉疏于关心,又让他多了一重愧疚。
说到底,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责备许家呢?他们到底还给了阿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也不怪那孩子,至今也没提起她母亲一丝一毫。
潘老喝了一口许凉捧上来的热茶,这时候才回归心平气和。他觑了一眼许叔岩道,“接下来的事,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时候叶轻蕴开口道:“许家和潘家一起把事情压下去,自然效果显著。但两个面上从未有过交集的世家,竟然联手处理这事,未免让外界起疑。如果两位爷爷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
话音刚落,书房里的人都朝他看过去。
特别是两位老人家,只见这个年轻的后背笔挺坐着。因书房里灯光微暗,衬得他眼神有些迷离,他身上那股沉稳从容的气度像是一道微茫,照进人心里去了。
潘老心里暗哼一声,许叔岩那老头子其他的不行,看孙女婿的眼光倒是数一数二。
不得不说,叶轻蕴这番话说到人心坎儿里去了,潘宇东也觉得他的话有理,“我看这事可以先这么定下,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不足,再让老人们操心吧”
许叔岩看着坐在潘老身边的年轻人,笑道:“这是宇东吧?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呢”
潘宇东礼貌谦逊地说:“我和许爷爷神交已久,虽然难得见面,不过因为阿凉,我们总算是有缘分”
看他话说得极妥帖,许叔岩暗自点头,潘家的教养和家风一向好,要不是命运阴差阳错,自己定能有个好儿媳。只可惜……
想到这儿,他端起茶杯,掩饰这份神伤。
屋子里突兀地一静,许潘两家的重聚,带着一份诡异的忧郁默契。使得书房里的每个人都被压在一片阴云之下,这么多年,时过境迁,当年的惨剧仍是一记重创,稍有不慎,又要流出汨汨鲜血。
潘家祖孙两个离开了,许凉和叶轻蕴送他们到门口。
看载着老人的黑色汽车,并跟在其后另一辆警卫员的车子走远里,许凉和叶轻蕴便决定回到官邸去看一看。
既然已经这样近了,不回去一趟实在说不过去。
许凉走在官邸宽阔的车道上,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叶家是否明了自己的身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接纳呢?
这件事由不得她不自信,不敏感。旧事重提,她有可能不仅获得了亲人,但也有可能因此而被人疏离。
毕竟她是近亲结婚的后代。
许凉缓缓舒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仍要感恩。至少她的亲人们,都盼着她过得更好。
叶轻蕴见她一声不吭,察觉出些异样来。只轻声安慰道:“别担心,这事虽然出得急。但我已经有了交待,很快就会有结果”
许凉垂眸,点了点头。
叶轻蕴看她仍提不起精神,便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个财迷,怕自己的金屋被人抢走么?别说他们不会得逞,就算这步棋我们输了,我也能给你再建出一座宅子来”
“少把我想得那么爱财如命”,许凉嗔他一眼。
他抿唇笑着:“是,我知道我家阿凉最淡泊名利”
可等许凉一见到老太太,忐忑不安全都消失了,只剩满心安稳。
老人家一见面就拉住许凉的手心疼道:“前段时间轻蕴瘦了,这段时间你又瘦了,你们两个是要让别人看着对称么?”
叶轻蕴笑道:“她可比我矮了一大截呢,哪儿对称得起来?”
老太太拍了他一下,佯做责怪道,“看阿凉和善,就知道欺负人家。可别人欺到她身上了,你又一万个不依。这别扭劲儿,真是本性难移”
这话哪是在埋怨,明明是打趣他们两个,许凉脸颊一下子便红了。眼眸秋水盈盈,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当着老人家的面,竟然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太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最近瞧着,倒有些风波不断。不过阿凉也不必担心,谁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不仅是你爷爷,你外公,我这个老婆子,也是头一个不依”
她把许凉的外公点出来,就是表明,她是知情者。接着顺势就表明了态度,叶家不仅不在意许凉的身世,而且会一心一意护着她。
许凉此时满心的感激感动,她依在老太太怀里,哽咽道:“奶奶,谢谢您”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动情道:“我们是一家人,爱护你本就应该。好孩子,这些腌臜事情,都交给轻蕴去处理,有他在,你放心地过日子吧”
许凉搂着她温暖的腰肢,应了一声。
这边叶轻蕴忙着不让梁晚昕出头,那边梁晚昕经过一天一夜的审讯,已经疲惫得奄奄一息。
一晚上的枯坐,让她全身都僵掉了。再加上审讯室里供暖不足,此时她又冷又饿,披头散发的样子,真不知是人是鬼了。
由于梁晚昕是许副市长的家属,上面特别嘱咐了,别让她的胡乱攀扯流传到外面去,为了保密性,审讯由刑警大队的李队亲自主持。
记录员小马一夜都没合过眼,上头亲自过问了,这件案子要加急处理,所以忙得没日没夜。
可审了一晚上,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小马看了一眼几近疯癫的中年女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也没找出任何副市长夫人的痕迹来。
他打了个呵欠,只盼着这女人能识趣一些,别再像昨晚,一会儿说留仆园是许凉托她转让出去的,一会儿又说那是她和许副市长的共同财产,总之听不到一句实话。
哼,她还真敢有那贼心。留仆园可是瑰宝一般的世界级遗产,被她几千万的价钱就给卖了。一个官夫人,眼皮子竟然那么浅!
这时候,外出的李队回来了。手里带着留仆园买家的证词。
买家是位旅居美国的华人富商,说梁晚昕带着她的女儿童湘到美国签订的买卖合同。
留仆园是传了几百年的老宅子,不仅有房产证,还有一张古老的房契。
梁晚昕在交易时,给对方的物证便是房契和写着她自己名字的房产证。
可事实上,留仆园真正的主人,却是许副市长的女儿许凉。
被骗人见梁晚昕母女拿了钱,匆匆忙忙便回了国,心里觉得蹊跷。到枝州一打听,才知道梁晚昕的确是许副市长的太太,只不过留仆园是许副市长的母亲传下来的,梁晚昕同副市长的感情也没好到将那么一座无价之宝转到她名下的地步。
当事人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亲自到留仆园去了一趟,这才知道上当受骗,立刻报了警。
李队此时手里拿的就是受害人的笔录,还有那张梁晚昕伪造的房产证。
人证物证俱在,当这些东西摆在她面前时,梁晚昕全身都在发抖。
当时孙思和那边的人催得急,可那么一大笔钱,梁晚昕实在一筹莫展。为了把这个窟窿堵上,她只好把主意打到了许家的财产上去。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留仆园的拥有者就是许家人,那么一座宝藏,她曾经想都不敢想。
直到她计划了整整半个星期,偷到了许家的保险柜钥匙。
去了银行,除了钥匙,还需要密码,才能双管齐下。
可保险柜只有三次输密码的机会,超过三次,就会自动报警。
最后一次,梁晚昕满头大汗地输入许凉的生日日期,保险柜这才被打开。
许家表面上简朴,其实多年积攒,财产着实可观。可最值钱的一样,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打开一看,竟然是留仆园的所有凭证。
留仆园多大的名声,其价值,恐怕她梁晚昕生生世世卖血卖命也抵不上它的冰山一角。
既然拿,就要拿最昂贵的那一个。她双手颤抖,两眼发光,将匣子里的东西收入囊中。
可拿出去仔细一瞧,才知道留仆园的所有人是许凉。本来想借着夫妻财产共有的名义发一笔横财,但她的算盘却落空了。
可时间已然紧迫,再说一次偷得钥匙或许还能侥幸,但在许若愚面前,绝对不要想第二次。
梁晚昕便心一横,索性假造了一份房产证。她想着如果这事闹出去,家丑一件,许家也会想方设法替自己遮掩过去。
可没想到在这事揭出来之前,童湘却因为绑架许凉入狱。她们母女两个,同许家俨然不共戴天。
今时今日,许家就是拼着名声不要,也要让她堕到十八层地狱!
梁晚昕捂着脸,流泪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说了。现在她着实抵赖不过了,在法律面前,她只能为自己争取一个坦白从轻的机会。
说到最后,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现在她一切都没有了,权势,地位,女儿,还有自由,统统与她绝缘。
梁晚昕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嫁到许家。她也曾信心满满要和许若愚走到终点,可他太冷漠了,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不肯给她。她心冷了,所以不顾一切,所以肆意妄为。
她害怕监狱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害怕里面那一张张阴森的面孔,更害怕那漫长绝望的日子。
可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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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哈,不过可能有点迟,大家等不及就明天看吧,么么哒(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