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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垣进了病房,许久没见,宁嘉谦似乎还是他成人之后,来探望自己时的样子。清俊的面容,淡雅的气质,还有一双闭着的眼睛里面含着的与世无争。

宁嘉谦的手放在身体两侧,赵垣想去碰一碰,但手伸出去之后,却落在白色的被单上。

他想自己再婚之后,却一直没有孩子,是不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罚自己曾经放弃了这样好的一个孩子。

如果当年没有逼着嘉谦做那么残忍的决定,是不是如今一切都会是新的面貌。

赵垣在一片哽咽声中沉默,接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他满心装着愧疚,痛惜,还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恐惧。

许凉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中年男人泣不成声,她很能理解赵垣的心情,因为都对宁嘉谦怀着自责。

到现在这个地步,除了等待,接受结果,好像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择。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聚齐了聊天,畅谈以前和宁嘉谦一起时发生的趣事。

每个人眼睛里都闪动着泪光,但都笑着。他们不想把这一晚当做悲情的告别仪式。

许凉和宁嘉谦以前的关系最为密切,她说了很多。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到这座城市,搬到嘉谦的公寓去。他帮我把一切都收拾好,就要急着去上班。那时候我把自己的多肉植物种子一起拿过去了,可他家里没有花盆啊。我就在桌上看见几只碗,抖机灵把种子和土放到碗里去。嘉谦上了班回来,看见之后很无语,说那是他专门为我准备的餐具”

病房里笑声一片。

有护士和病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明明是个九死一生的人,病房里怎么会这么热闹呢?

中途许凉想着太晚了,该给叶轻蕴打个电话报备一声,便出了往病房门口走去。

打开门,走出去,她才发现有个颀长身影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叶轻蕴脸色不太好,“我看你很晚了都没回家,便过来看看”

他本不该上来的,现在仍然后悔。不在这儿,也就不会听到那么多关于她和宁嘉谦的事。

不难相见,他们曾经有多相爱。

一想到这个,叶轻蕴全身嫉妒地作痛。

在美国的时候,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回过家。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回家过年。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许凉了。所有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从夏清江嘴里露出来的。

他到了家里顶层的阁楼,那里最高,从窗户口可以看得很远,甚至是大门外的景象。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身影出现。他点了一根香烟,袅绕的白烟笼罩在眼前,就在这朦胧当中,他看见两道身影从远处朝许家的方向走。

许凉穿着米色的大衣,好像比以前看着更高了一些。她身边的男子身材修长,有些清瘦,太远,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想必是很清秀俊朗的男人。

叶轻蕴吸进去的那口烟忘了要吐出来,慢慢地,它好像在嘴里渐渐凝结,成为实心的毒药。咽下去,五脏六腑都痛。

他永远忘不了那种有人用刀在心口凌迟自己的滋味。

就在刚才,在医院的走廊上,他听着许凉的欢声笑语,那感觉又从身体深处萌发,于周身横行。

许凉看他默不作声,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叶轻蕴在心里深深吐纳,最后抿唇道:“没事,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许凉迟疑一会儿,道:“那我进去跟他们说一声”

他点了点头。

重新进了病房,说自己明天会早些过来,跟众人道了别,她出来了,手里拿着自己的包。

“走吧”,叶轻蕴率先迈步,看了她微红的眼袋,就知道这是哭过了。心里异常复杂,但又不想让她看出来,便掩饰着故作轻松地说,“明天,有多少把握?”

她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医生说照他的情况,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状况,出现的可能更大一些”

许凉的声音越来越细弱。

叶轻蕴拉着她的手,说:“大家都尽力了,你也是”

是这样吗?许凉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如果宁嘉谦没有出车祸,听见自己自己结婚的消息,又会多久才能开始没有她的人生呢?

所以她才会觉得,是自己给他造成了不幸。

夫妻两个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他们同时忘了还有吃晚饭这件事,叶轻蕴上楼去洗澡,许凉则独自坐在明亮的课客厅里,一动不动,凝固成了一尊雕塑。

许凉在楼下发了很久的呆,才恍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只见叶轻蕴站在楼上,对她说,“时间不早了,快睡觉吧”

她现在才想起还要睡觉,起身发现自己骨头已经坐得快僵掉了。

上楼之后,进了浴室洗澡,打开水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换洗的衣服。她赶紧把水关掉,围了一张浴巾,出去。

叶轻蕴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许凉的回答明显慢一拍,“哦,东西忘拿了”

叶轻蕴目送她的身影重新进了浴室,皱了皱眉头:明天才开始动手术,她便心不在焉;如果宁嘉谦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吗?

他忽然有些生气,还有一些恐慌——如果宁嘉谦真的醒过来了,那么自己和许凉之间,又会添多少障碍呢?

叶轻蕴默默地上床,背着浴室门的方向躺下。

许凉满心的紧张,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和异样,上床之后关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等着漆黑的天花板,又不敢翻身吵醒他。

等到半夜,仍旧毫无睡意。羊都数了很多只,但仍拯救不了她的失眠。

同时她发现自己头很晕,全身都僵掉了。

许凉坐了起来,轻手轻脚穿鞋下床,尽量不制造声响地出了房门,到以前自己住的那间房内躺下。

终于可以送一送筋骨,她舒了一口气。

整个晚上,许凉睡眠少得可怜。大概总共也只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是睡着了的。

她听见门外有人好像在叫自己,但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也不能回答,像陷入梦魇一般。

最后叶轻蕴才在这间房里找到她。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他在一片蒙昧光影中看见她蜷缩在床上,他心里忽然有些无力。

因为自己不仅不能帮她解除这个困境,还有阻止她去自我救赎的冲动。

等许凉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她头晕目眩从床上坐起来,恍惚记起来,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头真的很疼,太阳穴那处有根神经突突地跳着,痛得胃里翻涌,有想吐的感觉。

她忽地睁大眼睛,想起今天是宁嘉谦动手术的日子。赶紧掀被下床,回到卧室里洗漱换衣服。

这过程中,她时不时空出一只手来按住太阳穴。

等许凉跑到楼梯口,因为头痛难当,昨晚又没吃饭的缘故,脚下一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等叶轻蕴跑过来查看已经迟了,她倒在地上,身上有很多伤口。

可身上的痛都比不上心里的那份着急,许凉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天花板在头顶上打转。

叶轻蕴跑过去,将她抱起来,心疼得要命,看她处在昏迷边缘,连忙唤道,“阿凉!阿凉!”

许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哪里都疼,疼得痉挛。

叶轻蕴抱着她大步往门口,这时候她终于攒了些力气,虚弱道:“送我去祈安医院”

他愣了一下,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你自己都成现在这样了,还去医院做什么?”

“我要……我要看着他进手术室”

叶轻蕴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怒不可遏地说:“他对你真就那么重要,比你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许凉靠在她胸口,只觉得他刚刚的怒吼在自己耳边形成回音,嗡嗡作响。她强打起精神,说:“如果今天手术没能成功,去送送他,就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叶轻蕴顿住脚步,看着怀里伤痕累累的她,忽然问道:“如果今天做手术的人是我,你也会尽心到这种份上么?”

全身的痛楚让许凉听觉有些失真,她皱了皱秀气的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他抿唇不语,片刻后说:“没事”

最后叶轻蕴还是遂了许凉的心愿,将她送到祈安医院去。

他将许凉送到宁嘉谦病房门口,没有和其他人照面,转身去了护士台,说:“宁嘉谦病房有位女士身上有伤,麻烦你们派个人过去帮她包扎一下伤口。我知道医院的规矩,等会儿我的助理会过来处理”

护士小周一抬眼就看到面前这道挺拔隽秀的身影,愣了两三秒才结结巴巴地应下,“好……好的”

叶轻蕴冲她微微颔了一下首,才转身离开。

小周叫住旁边正检查药品的另一位护士,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那位护士奇怪地看过去,“怎么了?”

小周摸着下巴寻思着,“怎么看怎么像那位叱咤风云的华闻总裁叶轻蕴”

护士立马直起脖子,四处寻找,“哪里?”

小周:“好像真的是他!天呐,我有一种受神明眷顾的幸福感”

护士垂头丧气,这幸福感当中没有自己的份。

上午十点,宁嘉谦被推进手术室。

池明宇换好手术服,快要进去之前,对满脸担忧的许凉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后来wells也和他的助手也进去了,室外“手术中”的灯光亮起来,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

没有人哭,都在走廊上等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把人的脸色沉得更暗。

他们都提不起说话的兴致,兀自保持着最初的姿态坐着或站着。

突然从走廊那头徐徐走来一个小护士,端着医药盘走近了。

连她也觉得这里的气氛死寂一般,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哪位是许凉?”

好一会儿,旁边的宁嘉柔推了推她,许凉才反应过来,说:“你好,我就是”

护士对她笑了一下,“有位先生说你受伤了,让我过来给你处理一下”

许凉刚想说不用了,脑海里忽然跳出叶轻蕴的身影。缓缓点头说:“那么,麻烦你了”

护士把许凉带到旁边的病房,找了一个空床位让她坐下。

看到她身上有好几处磨破皮,还有淤青,护士担心道:“用不用去拍个片?”

许凉偏头痛仍没有缓解,她说话有些费力,“谢谢,不用了”

护士看她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也识趣地闭嘴,不再多言。

手术一直进行到下午才完成,中途有护士出来取血,说宁嘉谦一度心跳停止,两个医生正在抢救。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头都被电击了一下。宁嘉柔和卫晓枫小声地啜泣起来,许凉像个石头般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坐在那儿等了千年。

可最后宁嘉谦被推出来的时候,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手术成功了,可他人很虚弱,被送进了ICU。

三年前做手术,要么醒,要么成为植物人;这一次是要么醒,要么准备后事。

所幸赢了第一仗,至少他活着下了手术台。

许凉由衷地替他高兴。上天仍然在眷顾善良的人。

大家只能在病房外面看宁嘉谦现在的样子,心脏监护仪“嘀嘀”的响声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天籁一般的声音。

许凉虚弱地舒了一口气,她的脑袋里的神经已经痛得快蜷缩成一团。

于是去了池明宇的办公室,问他有没有止痛药。

池明宇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虽然累,但因为宁嘉谦的存活,他又显得神采奕奕。

他有些担忧地打量着许凉的脸色,“生病了?”

她不敢点头,头动一下痛感更强烈,“一大早起来就,痛得快要裂开”

“我给你开张胆子,你去做个脑补ct”,他声音里带着医生的威严。

许凉说不用,“你不给我就到外面的药店去买”

“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不过已经上了药,现在已经不痛了”

池明宇长长叹了一声,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止痛片给她,“止痛药不能多吃,你该多休息”

“没关系”,她还是这样说。从他手里接了药,吃下,等着药效发作。

“用不用去我的值班休息室去睡一觉?”,他提议道。

许凉扯了一下嘴角,“算了,我要是去了,明天医院肯定绯闻满天飞。毕竟你的一举一动全员关注”

池明宇皱了一下眉,她简直跟叶家那位脾气一模一样,倔得要命。

知道宁嘉谦现在情况比较稳定,许凉下午离开得早一些。吃了止痛药,现在她脑袋晕晕乎乎,快要撑不下去了。

便打了电话给司机,让他来接自己。她在车上就累得睡着了。

到了家门口,车停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来,头痛缓解了不少。

下了车,进门。刚想上楼去泡个澡,才记起自己满身是伤,不能沾水。

上楼之后,她只能接水把没伤的地方擦洗了一遍,换了睡衣之后,又上了床。

等她这一觉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开门一看,楼底的一片黑暗,叶轻蕴还没回来。

回房后,许凉给他打了个电话,叶轻蕴好一会儿才接起来。他那边很吵,“喂”了好几声才听到许凉的声音。

她眉头皱了皱,问道:“你在哪儿?”

他走到静处去听,“有几个外国朋友过来,我负责招待”

“哦”,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话要说,头痛的后遗症让她的思维总是慢一拍。

静默片刻,叶轻蕴开口问道:“今天的手术结果如何?”

许凉语气中带着欢欣,“还不错,接下来就要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

“那你……明天还要去医院?”,他少有这种迟疑语气。

许凉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复杂,说:“是,这几天很关键,他其实并没有脱离危险期”

叶轻蕴卡在那儿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有人叫我过去,我先挂了”

“好,早点回家”

两人道了别,收了线。许凉呆坐在床上,现在才回过味来,他似乎有些郁郁寡欢。

但她又想不出其中缘由,想着等他回来后,再问问。

因为一个人在家,许凉的晚饭吃得很潦草。喝了一碗蔬菜汤,就感觉胃里已经八分饱。

她收拾了厨房,从里面出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可家里另一个人却还没回来。

许凉看手机头昏脑涨,便打开电视。里面演的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后来出着神就睡着了。

她感觉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一下子惊醒了。才发现叶轻蕴正坐在旁边,仔细检查自己手臂上的伤痕。

许凉揉了一下眼睛,“回来了?”

他抿抿唇,“嗯,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她突然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水味,眼睛里面慌乱了一阵,撇过头去,心不在焉地答道:“护士已经帮我包扎过了,没事”

叶轻蕴松了口气,说:“这就好”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片刻,他才伸出手臂,说:“来,我抱你上去”

他一凑近,那股香水味更重了。许凉忽然胃里翻涌,嘴里不停冒酸水,忽地一把推开他,捂住嘴,连鞋都来不及穿,飞快往底楼洗手间奔去。

许凉对着洗手池一阵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那种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滋味很难受。

她一扭头,看见叶轻蕴帮她拿着鞋子,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她终于一下子吐了出来。

叶轻蕴一进来,许凉便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头晕眼花。吐得更厉害。

他帮许凉揽着头发,焦急道:“还说自己没事,现在折腾出个好歹来了吧?”

许凉捧了水漱口,声音里不带感情地说:“你先出去吧”

从镜子里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叶轻蕴一愣,“怎么了?”

许凉说:“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他脸色那看起来,忽地冷笑道:“你以前怎么不觉得我脏?恐怕是因为宁嘉谦就快醒过来,你觉得他比我干净是吧”

这番话实在刺心,许凉简直不敢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她张了张嘴唇,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接着绕过他,径直往楼上去了。

叶轻蕴手指上还留着她发丝柔滑的触感,可一切都转瞬即逝。

他抿紧了嘴唇,收回手,指节握得发白。

许凉和昨晚一样,睡在自己以前住的房间。

她发现叶轻蕴有些时候太过偏执,老是揪住宁嘉谦不放。

经历了一天的提心吊胆,头痛,还有身上的无数伤口,许凉已经没力气再去和他辩解。

她将侧脸埋进雪白的枕头里,心里有些委屈,前段时间他们刚把事情说开,难道他给自己的信任,连撑到宁嘉谦醒来的那一天都不可以吗?

许凉第二天起得很早。她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困局。

所以她出了门,散步到了别墅区门口,想了想,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李慕依的花店。

出乎她的意料,李慕依这么早就在花店忙活了。

她似乎终于在花香与咖啡的味道之中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

这时候咖啡店的生意相对好一些,虽然也不算多,可总有事可做。

李慕依看见许凉过来,眼睛一亮,从咖啡店的前台出来,笑着拉住她的手,“今天怎么这样早?”

她身上的那股朝气感染了许凉,许凉嘴角也带着笑意,说:“睡不着,散了会儿步,过来看看。最近生意还好吧?”

李慕依淡泊地说:“还凑合吧,本来也没什么赚大钱的心”,说着又给许凉推荐,“要不要来一杯热巧克力,我们这儿的芝士蛋糕是招牌,也跟你来一份?”

看她这么热情,许凉没好拒绝,点头说好。

李慕依转身去交代服务生,过了一会儿,在许凉对面坐定。

她打量许凉好一会儿,“又遇见什么烦心事了?看你这眼袋,多少眼霜也救不回来了”

许凉:“你以前比我还不在意外表”

李慕依哈哈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嘛”,笑了一会儿,她收敛表情,问道:“最近你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这样可不行。我就是你的反面教材,以前活得悲伤自闭,现在醒悟过来,才觉得那时候真是看不开。这无关我对我丈夫的感情,我想要是他看见我那副样子,也不会高兴。我现在得代他双倍快乐”

许凉点了点头,“看来这家店的确不错,您的觉悟都在这里得到升华”

李慕依嗔她一眼,“鬼丫头,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关,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心里有事。你和轻蕴吵架了?”

许凉讶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你脸上都写着呢。只要你们俩好好的,你根本没有这么早起床的可能”

这话好像隐含着某种深意,许凉干咳了一声,说:“他好像对某件事情,有些偏执”

李慕依眨眨眼睛,“怎么说?”

许凉便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不解地说:“本来还好好的,他也松口让我去医院,可最近他又开始不高兴。有时候回家已经很累了,可能照顾不到他的情绪,可就算他不支持我,我也希望他能理解”

李慕依想了想说,“可是,他在吃醋啊,你指望一个吃醋的男人拿出理智,恐怕是你不理智”

“嗯?”,她一脸懵懂。

“前些日子他是在不安,你会因为自责和怜悯,再次把心思放在宁嘉谦身上;那么现在,宁嘉谦很有可能醒过来,那么他的恐慌是不是会扩大?”

许凉苦恼地说:“可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因为这个和嘉谦有什么……”

李慕依喝了一口薄荷水,“可你别忘了,他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以叶轻蕴的强势,他不会让事情有脱离自己掌控的可能。既然爱一个人,不仅要接受他光芒四射的那一面,还要接受他不为人知的黑暗面。有时候可能两个人磨合一辈子,才会修炼出真正的默契。再说,昨天你伤成那样,也要去守着宁嘉谦手术,他当然会以为你还在乎宁嘉谦。听我的话,等这件事一过,你就退回安全距离,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许凉沮丧地说:“可九哥的样子,好像已经等不及这件事过去”

李慕依望着她的眼睛说,“那你就得从里面分出轻重,你心里向着谁,就不要犹豫”

许凉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等她回家,开了门,透过落地窗,看见叶轻蕴满身落寞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

许凉从外面,敲了敲落地窗玻璃,里面的人眼睛一亮,又将头撇到一边。

她拿出手机发短信:忘了带钥匙,帮我开一下门。

没多久,叶轻蕴收到短信,表情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往门口方向去。

打开门,两人面对面,叶轻蕴高大的身材对许凉来说很有压迫感。

他抱着手臂睨她一眼,“这么一大早,去哪儿了?”

许凉半真半假地说:“出去散了会儿步,到李阿姨那儿讨了一杯热可可来喝”

叶轻蕴“呵呵”道:“这步散得可够远”

许凉低头,不置可否。

“我这几天不会再去医院”,她静了一会儿,说道。

叶轻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忽然醒悟了?”

许凉忽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有些生气地问道,“那你昨晚身上的香水味又是怎么回事?”

他哑然片刻,说:“那帮人吵着要见识一下翡城的一流服务,我就带他们去了。不过邢二也在。翡城你是知道的,香水味整个空气里都是,如果你闻得到,那盛霜自然也不会忽略。估计现在那厮正在跪键盘呢”

这个战术太迂回了,把她的注意力引到邢二身上,自己就可以躲过一劫。

果然,娶个智商不如自己的老婆还挺有好处,她中计了,说:“盛霜现在跑不得,跳不得,能把他怎么样?”

叶轻蕴舒了一口气,她还是笨一点更可爱。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还没怎么说些掏心掏肺的话,冷然的气氛就被化解了大半。

许凉虽然很好奇,他到底忌惮宁嘉谦到何种程度。但心里又记着李慕依的话,男人的尊严都是高高在上的,更何况叶轻蕴这种不屑与任何人为敌的骄傲品性。

因为要安抚他的情绪,让他这股醋劲消下去。许凉还真一连两天都没出现在祈安医院。

不过她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池明宇,或者姜奕,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池明宇说,宁嘉谦还是没有醒,如果一周之内,他没有复苏迹象,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许凉经过那次手术的大起大落,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或许这一次,真的到了告别的时候。

叶轻蕴对于许凉的“回心转意”自然高兴。走哪儿都要给她打电话。

对于他的严防死守,许凉十分无奈,真是个危机感太重的人,生怕自己偷偷溜走一般。

这天是周末,外面有一层阴雨。天气不算好。

许凉在落地窗前,看着雨丝像流苏一样垂到地上。

叶轻蕴在楼上,从昨晚开始,他就有些神神秘秘。临睡之前,还一个劲地问她:你记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许凉想了半天,毫无头绪,想了想说:“今天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是个雨天”

他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凝固了,翻了个身,背对许凉,声音闷闷地说:“在明早之前,你最好想起明天是什么日子”

许凉逗他道:“要是想不起来呢?”

叶轻蕴的语气却异常认真,“想不起来,我会非常生气”

可到了今天,对着漫天细雨,许凉托腮苦思冥想,仍没想起来。打开手机,备忘录上记载的今天也是一片空白。

正要把手机屏幕按黑。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上面显示来电人是姜奕。

这个时候姜奕打来……

她面色一肃,心跳忽然急促起来。

冥冥中像某种预示,许凉按下接听键的手都微微发抖。

“喂?”

姜奕在电话那头很激动,语无伦次地说:“阿凉,我……不对,是嘉谦,他醒了!刚刚,他手指动了一下!”

许凉捂住嘴唇,也满心激荡,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抖着声问:“医生,医生怎么说?”

姜奕的声音像凯旋的乐曲一样动听,“医生说他既然已经有了意识,那么很快就会醒过来!”

许凉心里几个跳跃,简直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说:“那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她穿上鞋,连雨伞都来不及拿一把。到车库开了一辆车便走。

到了半路,她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才开始清醒:临走之前,好像忘了给九哥说一声。

而此时的叶轻蕴准备好一切,双手插在裤袋里,迈着悠闲的步子下楼,冲楼底下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可好一会儿,没有人回答自己。他下楼的脚步陡然加快。眼睛锐利地环视四周,没有找到许凉的身影。

叶轻蕴心底忽地凝成冰川。

正寻思着给叶轻蕴打个电话,忽然亮起来的屏幕上,恰好显示着他的名字。

许凉按下通话键,打开扩音,听见他在电话那头沉声问:“你在哪里?”

她忽地意识到,他很有可能会生气。

叶轻蕴此刻在许凉眼里,神经十分敏感。更何况现在宁嘉谦就要醒过来?

许凉拿捏不准,到底该不该跟他说实话。

可即使她一声不吭,叶轻蕴的洞察力永远跑在她编谎话的速度前面。

“你要去祈安医院?”,他平静的语气下隐着怒火。

许凉支支吾吾:“我——”

“不就是他醒过来了么,至于这么激动?”,他冷然道。

许凉错愕:“你怎么知道?”

叶轻蕴冷哼一声:“不要忘了,明宇是我的表弟”

“你一直在关注他的病情?”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关注?其实你是想说,我在监视他是么”

许凉几乎是在用祈求的语气跟他说:“我还是想过去看一眼,立刻就回来”

叶轻蕴对此没有表态,转而问:“你到底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许凉现在脑子里千丝万绕,她答不出来,只好道:“这件事,等我回去我们再说,好吗?”

在电话这头,许凉也听得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叶轻蕴坚决道:“我要你立刻回来!如果你现在不回来,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不等许凉再说,他就挂断电话。

此时车子已经停在医院门口了。许凉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开门下车,心想既然到了,就上去看一看。

只看一眼就回去,只图能安自己的心。

如果宁嘉谦真的能就此开启崭新的生活,自己也能放下罪恶感,满身轻松地和叶轻蕴走完这一生。

许凉上了楼,很多人站在ICU病房外,宁嘉谦还没有完全醒。但从外面众人的激动表情来看,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机。

她一来,挤在一堆的人自动自发让出一条缝来,让许凉走到最里面。

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宁嘉谦能睁开眼睛,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是谁。

许凉手掌贴在厚厚的玻璃上。即使他仍然安详地躺在那儿,全身插着各种仪器,但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似乎他周生多了一层活力,他的呼吸也比平时有力一些。一个睡王子的清醒,就在下一刻或者更久一些。

但是,所有人的等待都显得那么值得和无憾。

或许以后他们会当一对有故事的朋友,许凉这样想,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就在此刻,真正见证了他从悬崖边上有惊无险,所有的愧疚,担忧,和忐忑全都有了寄托。

除了祝福他,许凉想不出此刻还有别的什么心思。

许凉真的只看了一眼,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她忽然心里一阵轻松,现在就如预想的那样,每个人都要步入自己该有的轨迹。

她也要回去哄那个十分火大的叶先生。

可等她回去,却没能见到叶轻蕴,打它电话,无人接听。许凉又打给方誉,他也满心着急地说,联系不上他。

她忽然发现,叶轻蕴这次生气看起来很不好哄。

于是电话一直打,最后他说:“我在酒店,你过来”

等许凉赶到他说的那家六星级酒店,便有人在门口接她。

是酒店的大堂经理,规规矩矩地迎在外面,看见人来了,迎上去说:“你就是许小姐吧?叶先生在顶级情侣套房,我这就带您上去”

许凉眼睛里带着一抹焦急,点头说:“麻烦你了”

大堂经理谦逊道:“哪里,叶先生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许小姐不用客气”

他大概想着许凉是叶轻蕴的情人之一,夸他本人比夸许凉还给人面子。

可许凉根本顾不上这些弯弯绕绕,加快脚步往电梯方向去。

经理刷了卡两人才上了电梯,到了地方,他把许凉带到客房门口,说就是这里。

话音刚落,面前的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女子整着衣衫,脸上带着泪痕冲了出来。

许凉愣在当场,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经理看见出来的女子穿着酒店服务员的制服,脸色一沉,对全身僵立的许凉告了一声恼,转身跟去了女子离开的方向。

许凉好一会儿才重获知觉,她抬脚走了进去。

华贵的地毯消融了一切声响,里面很宽敞,复式装修,豪奢和六星级酒店的名声极为匹配。

那个身穿白色爱马仕浴袍的男人胸口微敞,发梢的水晶莹地浸湿领口。他叠着腿坐在沙发上,另一只手闲适地搭在沙发背上。

而他手上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品着。似乎喝酒这件事比一切都重要,包括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来得还真快”,他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轻笑,“怎么不守着他?眼下正好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许凉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酒杯,“你喝醉了”

叶轻蕴笑容带着诡异:“我的确是喝醉了,才会把你纵到现在这个地步,从今天,不如换个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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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万更的日子

重头戏在明天,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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