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通过周群,找到陈院士,是想着长乐新能源的实验室能不能和他的团队建立长期的合作,另外也有着让院士级别大佬给站台的意思。
陈院士没架子,倒像个邻居家里那个瘦瘦的,很精神的退休小老头,说话也和善。
可当他和张业明简单沟通几句之后的话题,又让李乐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同晶格位钼掺杂层状锰酸锂晶体,之后的结构稳定性,还有锂阳离子在晶格中不同跃迁方向的迁移能垒....”
“采用pbE+U交换关联势计算?有没有得出结论?”
“有的,你看。”陈院士开始画图,“不同脱锂态的层状锰酸锂....之后的反应焓和吉布斯自由能。与未掺杂钼的相比,结构稳定性有了大幅度提升。”
“我们的实验室也做了不同层状锂材料在不同锂含量下的热力学计算,阐明了几种材料的分解机制。比如以层状镍酸锂为例,计算了该材料在00K、220K、730K之间的三元相图。我这手上正好有资料,您看一下。”
“哦,你们的实验显示认为不同镍酸锂的分解是通过层状向尖晶石相的放热反应,以及尖晶石向岩盐相的吸热反应,两个步骤来实现的?”
“是的,我们实验室,对其他元素的锂材料,也进行了分析,其结果,也是大体处在这一区间范畴......您看,这还是含有硫之后,在730K上面的...”
“局域化的电子会引入自相互作用,因此导致嵌锂电位被低估。”
两人的对话,李亮斌似乎还好些,但是刚才把话头引向合作范畴的李乐还有汉语都说不太利索的李尹熙,像俩傻子一样,坐在旁边,互相看了几眼,然后低头,对着杯子吐着泡泡。
一个想着我要是聊马图拉纳,功能次系统的自我参照,彼此不透明的关系,以及分化体系,估计他们也听不懂,一个想着,我要是说口红色号对不同风格服装的反差效果,是不是也能有这种效果。
等到陈院士已经提出准备邀请张业明去他的实验室参观并指导学生的时候,李乐终于站了出来。
“陈院士,张博士去您那参观沟通,当然是好事儿,可我们也是有自己的实验室的。”
“哦,对对对,说说,想怎么合作呢?”李乐说这话,陈院士秒懂,“不过,你们的实验室,还没建吧?”
李乐点点头,“就因为没建好,才需要您的帮助。这么说吧,麻省的那个注重基础研究,国内的这个,我们的想法是注重成果转化和生产工艺的改进。”
“那,我能帮什么忙?”
“方向。”
“哪里?”
“动力和储能。”
“为什么不做消费级,现在很挣钱。”
“能挣,但是上车晚了点。”
“但是,行业内并不看好。”
“所以此才有了863计划里,没把锂电池给放进电动汽车专项的情况。”
“你知道?”
“知道。”李乐点点头,“如果不是您前后奔波,顶着压力找人疏通,这一块也不会在最后阶段入围。现在状况是,国外早已经开始朝这个方向发力。我们,不能落后,哪怕这条路,现在看起来,还不那么明朗。”
“你有信心?”
“和您一样。”
“狡猾。”陈院士笑道,“你们的优势呢?”
“前沿的研发团队和项目经验,一批待转化的优质专利,还有,相对优质的合作伙伴。”张业明这时候,从包里又拿出一本资料,递给陈院士,“你可以看一下,我们现有的实验室和未来将要设立的实验室的规模,构想,人员结构,以及已经掌握的一些技术资料。。”
“我,能看?”
李乐笑了笑,“不怕,您是院士,不是哪个公司的老板。”
“你这话,相当于让我签了个协议啊。”
“君子协定。”
陈院士一点点翻看,三个人,哦,再加上一个已经魂游天外的李尹熙,静静的等。
好一会儿,陈院士合上文件夹,递还给张业明,“呵呵,你们倒是好气魄。”
“我们是企业,和您比,还是差的远。”李乐回道。
“别给我戴高帽,我也是人。不过,这事儿,我提个想法。”
“您说。”
“共建,如何?”
“您的意思是实验室?”
“不,长乐新能源。我去找上面,如果你们不介意接受多一点的投资的话。”
。。。。。。
“我一直认为,从技术到产品,必须要有企业来支持,同时要政府和企业共同投资,建立一个转化平台。而对于要乐于与研究院所建立联合研发联系,或成立联合实验室实现技术成果的转化。”
“你们有这个气魄和远见,我为什么不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呢?”
在和陈院士商量了一下进一步合作的规划之后,李乐对吸纳中科院作为长乐新能源的投资方,自无不可。
毕竟,能让人把旗下最赚钱公司都给折腾没了,做生意,十赔七八。有些时候,商业上的事,和智商真没什么牵扯。
当意向确定,之后,便是合作双方,开始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不过,这种细节的商谈,李乐和陈院士聊出了几个原则和标准之后,商业上的,交给了李亮斌,技术上的,交给了张业明。
“我有个学生,也是做锂电池的,只不过最近一直在蹉跎,看起来,还没有你们对未来的技术路线和市场认知深刻。”
送人出门,李乐听陈院士说了句。略一琢磨,就知道说的是谁。
“我们不吝啬分享,就像我们和三松的那个技术开放协议,一个产业的形成,需要共同的推动。”
陈院士打量打量李乐,心明眼亮。一番接触下来,让老头觉得,这小子,是个心胸开阔的。
“呵呵,那更好,互相提携进步么。”
“还得陈院士帮忙。”
“自然。”
“那后续的事情,斌总,张博士?”李乐看了看身旁的两人。
“是,我们会及时跟进。”
“诶,对了,陈院士,你那边有没有想要立志于产学研结合的学生?”
“怎么,我这一亩三分地上长出的苗苗,也看上了?”
“可不,人才么。我们的条件应该还行,学术机会,薪酬待遇,住房车辆,还有未来的收益。”
“呵呵,说的我都心动了。”
“搞科研不能只讲情怀不是?”
送走人,李乐转过身,“两位,后面的事儿,辛苦。”
“没什么的。”
“行,等你们从丑国回来,咱们再聊。尹熙,走了,我送你回学校。”
“哦。”已经晕乎快半个下午的李尹熙拎着包下了台阶。
上车,站起来蹬,一个恍惚,二八大杠,载着两人,迅速消失在路口。
张业明瞅瞅李亮斌,“这李总,这么节俭的么?骑脚踏车?”
“应该吧。最起码,我想起一件事儿。”
“什么?”
“刚才,李总说他请客喝咖啡的。可现在,得我去买单。”
“wtF?这点小钱他....我说呢,这么快就跑了。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
“诶,我们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那边人在腹诽,这边李乐已经骑出了两条街开外。
“姐夫,你慢点。”李尹熙抓着李乐的衣服下摆,慌张道。
“行了行了,这就慢了。”李乐左右看看,松了口气。
“你蹬这么快干嘛,赶时间?”
“不赶时间。”李乐呵呵着,笑的很开心。如果李尹熙能看到这笑,会联想起前天才记下来的词儿,鸡贼。
骑回燕大南门,换了四个轮。
李尹熙坐在副驾上,蛄蛹了几下,“阿一古,我这屁股啊,可算舒服点了。”
“娇气的。系上安全带。”
“诶,这车,给我开一会儿呗。”李尹熙摸了摸档杆儿。
李乐一扒拉,“手拿开。看看,这是燕京不是汉城,无证驾驶,没人能救你。”
“嘁。”
系上安全带,李尹熙头一低,就开始满副驾驶翻腾,从手套箱到扶手箱,再到车门储物格,抠抠挠挠,仔仔细细。
“嘛呢嘛呢,你搜查官啊?”
李尹熙一抬头,嘴角一撇,手里举着一个花瓣一样的耳钉,“看,这是谁的?好啊你,我姐不在,你竟然敢这么样,你等着,我给我姐打电话!”
李乐扭头瞄了眼,“从哪学的是,表情不自然,表演痕迹太重。赶明儿我找个影帝来教你?还想诈我,这不是你的么?”
“诶?这招不灵啊。”被人拆穿,李尹熙有些失望。
“最起码对我没用。这车里,除了你姐,就是我妈,哦,还有你,没几个坐过的。”
“我不信。”
“不信拉倒。坐好。”
“哦。”
没安静两分钟,李尹熙又问道,“刚才你在谈一笔很大的生意?”
李乐笑了笑,“不大,最起码和你爸那边的动作比起来,不算大。怎么,你也感兴趣?”
“我才不喜欢做生意呢。对了,你以后,也会变成我阿爸那样的么?”
“什么样?”
“要么很晚回家,我们见不到。要么早回家了,除了吃饭,就一个人躲进书房里,也不出来。从小我们就被阿妈教育,不要打扰阿爸工作。”
“小时候,他不陪你们玩的?”
“也有,偶尔,或者我们进书房去拉他,不过没站几分钟,又回去了。你以后,可别学他。”
“我学他干嘛?我可不想和他一样那么累,这才多大,就把身体搞垮了。”
红绿灯,停车。李乐看了看正发短信的李尹熙,想了想,问道,“对了,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
“暧昧阶段,然后就没然后了。”
“这么快?”
“还要多慢,最起码在知道我阿爸是谁之后,哎。”
“别叹气啊,以后,总有不怕你阿爸的。”
“像你一样?我看你在阿爸面前都是挺直腰板的。”
“我又不图他什么。”
“你图我大姐。”
“两码事。”
绿灯亮,车子开动。
李尹熙眼睛忽闪忽闪,“要是我阿爸阿妈能像对大姐一样对我就好了。我可不想和二姐一样。”
“你二姐夫对你二姐不挺好,服侍周到,嘘寒问暖的,在婆家也不受气。金女婿还挺帅。”
“可那不是自己选的啊?”
李乐呵呵着,“自己选的,也有过的吵吵闹闹的,父母之命,也有相敬如宾,和美一生的。途径,形式倒是其次,关键是,你得遇到那个对的人。”
“还有,最关键的是,别钻牛角尖,人呢,别拧巴,一拧巴,就过得难受。”
“什么叫,拧巴?”李尹熙开始翻包,拿笔。
“嘿,这点好,你姐就不如你。”
“你快说。”
“拧巴,这么给你说吧,和自己过不去,和别人过不去。总在一些点上死拧。”
“那不就是偏执?”
“对物偏执还好,如果是对人的话,那就很痛苦了。”李乐笑了笑,“这种性子,本身就带有纠结和自我矛盾之处,一路上障碍不断,固执于认知,又带有完美主义倾向,总是在自己的思维里转圈圈。”
“原因呢?”
“认知宽度高度都不够,从小处在一个信息茧房里,让他们以为自己坚持的道理,就是世界的样子。”
“那怎么样才能不,宁吧?”
“你读过庄子没?”
“没有,那是什么?”
“那是一本让人能开阔心胸的书,以后,等你文言文水平上去了,可以找来看看。”
“庄子说,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简单的来说,就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顺其自然,得到的会更多。”
“其实你只要记住五句话,就能不拧巴。”
“你说。”一双求知大眼,眨了眨。
李乐伸手,屈着指头,“不行就分、喜欢就买、重启试试、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哈哈哈哈,你这,也太......”李尹熙大笑。
“嘿,话糙理不糙啊。做事,别太感性,理性点,这样才能把人生过得精彩。庄子还说过,独有之人,是谓至贵。独立自我,自我愉悦,自我满足。”
“对人对自己,别太固执。看不透的人、勉强不来的事,那就算了。就像我想长生不老,可世上没有唐僧,我特么还能天天琢磨着是刺身还是涮锅,爆炒,生腌?得了吧,一辈子很长,但余生有限,不如把时间交给新鲜和有趣。”
李乐又看了看李尹熙,拿着笔磕在下巴上琢磨着,心里一声长叹。
“姐夫。”
“啊?”
“你说,要是以后,阿爸不同意,怎么办?”\"”
“当你自己选择的价值大过他为你选择的价值就可以了。你爹是个生意人,有时候,你得用生意人的思维来应付他。再说,有我呢。”
“姐夫,你真好。”
“那可不,还指望你当德华呢。”
“德华?唱歌的?我又不唱歌。”
“算了,你啥都不懂。”
车子开到铁狮子坟师大门口。
李尹熙冲李乐挥挥手,“我走了啊。”
“过几天你姐回来,带你回家吃饭。”
“知道了。”
李尹熙背上小包,进了校门,扭头看到车子里正在摆手的李乐,笑了笑。
转身,没走几步,一个人忽然凑到身边,李尹熙被吓了一跳。
“李,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西餐厅。”一个胡子比头发长的大鼻子男笑道。
“不好意思,赛义德先生,你自己去吧,我得看书。”李尹熙绕过去。
“别啊,这已经是第四次邀请你了,给个机会好不好?”胡子哥又追上。
“不好,再见!”
“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你,我希望....”
“关我屁事!”
李尹熙“噔噔噔”的走了,留下垂头丧气的胡子哥。
嘿,这个碎嘴子姐夫说的,还真管用啊,心情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