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将舷窗遮光板拉开一条缝,一缕光射进来,眼中骤亮,适应了几秒。扭过头,看了眼身旁,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样的大小姐,李乐叹口气。
起身拉开一道门,里面是一间带着洗漱台淋浴房的卫生间,对于李乐的身板来说,实在有些狭小局促,可如果考虑到这是在飞机上,能洗个热水澡,那就.....
收拾完,李乐出了卧室。
“李先生。”
“莉秀啊,珉贞呢?”
“在厨房和空姐一起准备早餐。”
“机长说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不过,那边说要开什么大会,估计降落之后,还得等检查完毕才能下飞机。”
李乐算了算日子,三月份了啊,点点头,“行吧。再过一会儿,你去把她叫起来,这还没多久呢,一天就能睡十来个小时。”
“您不懂,这是犯困思睡,正常状况。”莉秀嘀咕一句。
进了机上厨房,李乐冲空姐和珉贞笑道,“张姐,做什么好吃的呢?”
“李先生。”空姐瞧见李乐,招呼道,“三明治,培根,煎蛋,还有沙拉。
“要不要我帮忙?”
“这是我们的工作。”
“没事儿,这是我主动要求,不投诉的。”
“哈哈哈,李先生说笑了。行,给您个做爱心早餐的机会,不过,这次带上来的吃的,没有在国内的丰富。”
“问问孙师傅和老丁,看他们有啥想吃的。”
“那倒不用。”空姐笑道,“以前飞公务机,都是忙着服务客户,飞您的任务,倒成了旅游了。”
私人飞机大都找专业的公务机公司托管,包含线路申请、养护维修、飞行服务。自从李建熙把自己这架湾流转到大小姐名下之后,托管公司就从高丽航空变成了国航。几次下来,和机组都混熟了,说起话来,也都没了距离。
“嗨,这不就是闲的么。”李乐摆摆手,看了眼珉贞,“你也出去吧,看看莉秀那边要不要帮忙。”
“是。”
开了冰箱,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李乐开始忙活,空姐一旁帮着忙。
“诶,张姐,上次去的时候,和您搭班的姓苗的姑娘怎么这次没来?”
“辞职了呗。”
“辞职?怎么,找到更好的公司了?”
“倒也不是,在飞您的托管之前,她飞的是国内的公务包机。有次飞红空,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这准备结婚回家当少奶奶了,哪还看得上这说白了就是伺候人的工作。”
“哦,我说呢。也对,还是你们遇到高质量男性的机会更多些。不过,张姐,革命工作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专业二字,您可别说什么伺候人的。”
“您这词儿整的,高质量男性,哈哈哈。”张姐捂着嘴,笑的肩头直抽抽,“不过,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可人的品行有啊。”
“呵呵,也对。怎么,以前遇到过?”
“是啊,做公务机之前,以为财富和素质画等号,总比在客机上遇到的人素质高的多,可等做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祛魅了啊。”
“什么意思?”
“社会学上的名词,马克斯·韦伯所说的‘世界的祛魅’,就是指去除事物本身的神秘性,去掉以往认为的高大上的光环。”
“哈哈,李先生懂得真多。”张姐一边摆盘,一边叹气,“先不说见到的那些人性。原来觉得去做公务机空乘,钱多活少轻松。可咱们国家现在公务机飞行量很少,如果没有底薪,按业务量拿工资,公务机这个工作可能就是个坑。”
“而且国内公务机市场也没完全开放,很多公务机公司其实都是在挣扎。干的说不定还不如民航班机空乘舒服。”
“许多入职公务机的空乘都是想着公务机能碰到高端服务对象,而且假期和出国机会较多能增加阅历,可能会遇到一些机缘。民航还有升值转管理的机会,飞公务机,极少。”
“所以你说那个苗姑娘,就是抓住机缘了?”李乐笑道。
“钓个金龟婿?”
“算么?”
“可哪有这么多机会?有钱的老板见得多了,可你算哪根葱啊。真正有钱有势的,身边会缺有姿色的女人么?他们会瞧得上空乘?”
“呵呵呵,张姐,看的明白啊。”
“倒不如说是看开了,再干几年,手里存点钱,去找个文职工作,安心过日子。”
“行了,做好了。张姐,帮忙,拿过去吧。”
“好嘞。”
。。。。。。
燕京城里,已经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啊~~~~还是回家好啊,感觉都不一样。”坐在车里的大小姐伸了个懒腰。
“诶诶诶,别乱动。”
“瞧你说的,能伸个懒腰就把孩子给伸没了的?”富姐戳戳肚子,“那这孩子也太脆弱了点吧。”
李乐忙伸手给摁住,“祖宗诶,别乱戳。小心为上,林德勒医生不都说了么,前三个月是危险期,坐胎不稳,动了胎气。真出问题,钱不就白花了?”
“诶?你是心疼钱还是心疼孩子?”
“孩子!”
“这还差不多。”大小姐抓着李乐的胳膊,“诶,我听说,你们这有规矩,怀孕前三月为什么不能往外说?”
“你哪听来的?”
“看网上那个宝妈论坛上说的,说是不足三月不广传,怕胎神动怒牵连胎儿。胎神能够左右胎儿的命运,保佑胎儿在妈妈肚子里平安健康地长大。如果到处说,就会惹胎神生气,会反过来伤害孩子。还有,像孕妇搬家、爬高、拿剪刀,都可能会触犯到他,惹得他不高兴。”
“哦,对了,在我们那,也有一种说法是才怀上的宝宝很小气,不经念叨,如果说破,就会离开妈妈。”
李乐低头瞅了眼趴在肩膀头的富姐,“那都是迷信吧。别闲着没事看那些论坛,打个喷嚏都能说成癌症。林德勒不说了么,只要注意不做剧烈运动,不吃不该吃的东西,问题不大。再说,家里人也不给讲么?我妈我爸,你爸你妈,还有我奶他们,都是自家人,怕什么?你不说回头再得了埋怨。反正别人我不知道,我奶要是晚知道一天,肯定从长安飞过来抽我。”
“那就只告诉家里人?旁人就不说了?”
“信其有不信其无,就自己家里人。”
“小雅各布?”大小姐忽然道。
“他不是孩子什么教父么?还要给农场,就算自家人。”
“哦。对了,你赔他卫生间门钱了么?”
“赔了啊,这孙子坑我一笔,一个破门,要五百刀。”
“谁让你踹的。”
“我不是心急么?谁知道你在里面出了啥事儿。”
李乐想起小雅各布说的“你特么的,从办公室到桑拿房,再到公寓,我家门是不是和你有仇”,笑了笑,“回家了,你就啥也别干,好好躺上三个月,哪都不许去。等孩子稳当了再说。”
“那不是和老王一样?”
“那可不,生命在于静止。”
“生命在于运动。”
“伏尔泰懂个啥。”
马厂胡同口的那棵大柳树的枝条上,显出了点点绿意。
A8停在小院门口,李乐先下车,伸手扶了大小姐出来。
“小杜,帮忙把行李搬到门口就成。回头我自己收拾。”
“这,能行?”
“没事儿。我们先进去了啊。妈,妈诶,妈诶~~~~”
听到门口有人叫妈,一身五彩斑斓油画颜料工作服的曾敏,捏着画笔就从画室出来。
“喊就喊,还得加个诶,街坊邻居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了呢。呀,富贞,这怎么,白了,胖了啊?”
大小姐见到曾老师,又习惯性的行礼,可被李乐拽着,弯不下腰。
曾敏只顾着看人,上前拉起大小姐的手,“走,这一路飞回来,累了吧,先进屋歇着。”
“妈,我爸呢?今天不周日么?”
“这不正开大会呢么?全燕京的警察都备勤,你爸去大会堂那边执勤去了,晚上才能来。”
“哦,那行,等他回来再说。”
“行什么?说啥?”
“没,想老李了呗。”李乐看了看大小姐,回了句。
曾敏眼皮翻了翻,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一皱眉,“不是,你俩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哪有,回家了不是,近乡情怯,哈哈哈,进屋歇着,妈,晚上吃啥?”
见李乐扶着大小姐进了屋,曾敏脸上狐疑之色又重了几分,琢磨琢磨,看到李乐狗腿子一样的动作,眼中光芒一闪。
。。。。。。
“儿砸!儿砸!!”
老李进了院,还没进屋就开始嚷嚷。
一推门,带着一阵风,李乐忙起身给关上。
“爸。”
“我说你干什么呢,去了仨月才回来,有啥了不得的事儿?你奶过个年,脸上都挂了相,喝酒都不痛快,大年初二就把我往回撵。就为了申请哪个啥博士?”
“哪有,还有些别的。再说,打电话时候不挺好的?估计您又哪惹到老太太了吧?”
“一边去。我多孝顺。”
瞧见大小姐正坐在那和曾敏啃苹果,老李把警棉服一脱,扔给李乐,“富贞,回来了啊。路上辛苦吧,这一趟几万里的。”
“没有,没有,挺好的,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就回来了。”
“嚯,脸上有肉了哇,好好,这才富态。”老李坐过去,接过李乐递过来的茶水喝了口,“过年时候,还和你爸打了电话,互相拜年呢。”
“是,我阿爸说了。还说今年夏天过来,和您一起钓鱼去呢。”
“是吧,那好,那好,我最近刚又买......诶,我买的橙子呢?李乐,去厨房把那箱橙子哪几个过来,我给切了,还有你许朔叔从疆省寄来的都抓一把过来。”
“爸,先别忙,你说你买的啥?”
“橙子啊。”
“噫~~~~~”
东西拿过来,李乐又从自己屋拉过一个大行李箱,开始献“宝”。
“妈,这是富贞给您买的麦克哈丁艺术家颜料,这种套装的,光白色就八种,还有这个,这是给您买的驯鹿绒的毛衣,哦,我爸的,这是我奶的。这是给我爸的,伏特加酒,手工钱包,这是.....”
等李乐一样样拿出来,曾敏瞅瞅抱着伏特加琢磨怎么开盖儿的老李,又看了眼大小姐,“挺好,谢谢富贞了啊。”
“这是我们孝敬您的。”
“这孝心我们可是收到了啊,是吧,老李。”
“是,这酒没喝过,回头得尝尝。”
“哦,还有。”李乐瞄了眼富姐,富姐脸一红。
“那个啥,爸!”
“啊?”
“酒放下,有个事儿,我和富贞想和你们说一声。”
“哦哦,你说,你说,咋了?”
“那个.....”李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李晋乔,
李晋乔接过来,看了眼,又拉远端详一会儿,“啥阿是?神神秘秘的,噫,咋都是洋字码?也不翻译翻译。”
“你懂个屁,拿来,我看。”曾敏一伸手给扯了过去,看到纸上的超声照片,手一抖,一抬头,问李乐,“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
“真的?”曾敏又拉着小姐。
“是,是的。不过,刚刚,还不到两周。”
“啥不到两周?”老李凑过来,抻着脖子看那张纸。
“孩子,孩子。”曾敏抬手一掐老李的肋巴骨。
“哎呦,嘶~~~~佛佛佛,孩子就孩子,你掐我干嘛?挺.....诶?孩子?不是,娃?谁的?”
“我和富贞的。”李乐笑道。
“哦,你和富.......”
“哐”,“叮”,“咔嚓!!”
“诶,爸,爸!!”
“老李~~~~你要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