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离马厂胡同不远，地安门大街上的加油站。
李乐瞅了个不碍事儿的空，把车停稳，打开车窗，冲边上的孕妇说道，“李会长，您请！”
大小姐趴在窗户边上，猛地吸了口空气，随后，眼睛眯缝着，似乎像是感受到什么人间美好一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乐歪头瞅着，暗自叹气，这都是什么毛病！
古有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有李会长挟孩子作威作福。
前几个月，许是肚子里的娃还没长起来，一直挺风平浪静的，可到了这俩月的孕中期，富姐的各种奇葩的行为和要求开始逐渐出现。
诸如大半夜想吃火车站盒饭都属正常。一个电话过去，告诉在汉城的亲妈，想吃某条街，某一家的某一样东西，连夜买好了安排人送来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邻居家老爷子熬中药，这位姐闻到，不但不觉得难闻，反而让李乐问问，能不能要一杯过来尝尝。要不是小李苦口婆心劝说那是药，不是饮料，喝了对孩子不好，估计富姐能自己端着杯子上门。
陪着去后海散步，路过一家宠物店，趴在窗口，看人店里的狗吃狗粮流口水，非得尝尝什么味儿，不给就开始撇嘴抹眼泪，没办法，李乐只好找老板要了几粒儿，吃完心情舒畅了。
口味“独特”只是表现之一，行为上还有更奇葩的。
开车带着去医院产检，产检完不肯走，站那情绪低沉的接近抹眼泪，李乐慌忙下再三追问，才知道，是在感慨路边的垃圾桶，风水日晒风吹雨淋的，真可怜，非得让李乐过去冲垃圾桶说，你辛苦了，才肯回家。
有天不知怎的，非要去蹦迪，不去就得死去活来那种，李乐没办法，叫上后院的几个安保出来，一起护送着去了工体，接连转了三家店，这才心满意足。
还有觉得院子里的花摆的位置不对，一天挪好七八次的此类小事，搞得小李差点精神衰弱。
再比如最近，带着加了一次油，就开始喜欢上闻汽油味儿，那瓶装都不成，必须得是到加油站。
“诶，你们两口子又来了啊？”一个穿着Sinopec制服的大姐，瞧见这辆异常有辨识度的银色笨死，溜达着过来给李乐打起了招呼。
“不好意思啊，不碍事儿吧？”
“不碍不碍，呵呵，你对你媳妇儿真好啊。”
“啊。”李乐瞄了眼还趴车窗闻味儿的大小姐，摇摇头，苦笑道，“咋办？顺着呗，还能扔了？”
“这话说的，女人么，怀孕时候那面有点小嗜好，生完就好了。”
“是吧。赶紧滴吧。哎.....”
“行，你们慢慢闻，明天还来不？”
“这我哪知道啊。”
“哈哈哈~~~”大姐乐呵呵走人。
李乐搓了搓脑门，“姑奶奶，够了没，心情舒畅了么？走不走？”
“嗯，够了，就是这个味儿。”
“得，老燕京的汽油，就是地道。走，回家！”
只不过回到家的李乐也没能闲着，钻进厨房里，拎出口小锅、油、白糖，一块大理石板。
把昨晚收拾好，去了核儿的山楂端过来，拿削好的竹签子一个一个串好，开始水糖二比一熬糖稀，瞅着差不多，拿筷子蘸了蘸，过凉水瞧见糖稀变硬，赶紧把串好的山楂串在锅里一搓，放在抹了橄榄油的大理石板上。
除了山楂的，还有猕猴桃的，提子的，苹果的。
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捏了几根先给曾老师送去。
“妈，妈~~~”一推画室门，喊道，“您尝尝，刚做得的。”
“呵，可以啊，儿砸，以后饿不死了。”曾敏瞅见李乐手里的几根红红绿绿。
“您这话说的，尝尝，是那个味儿不？这大夏天的，非得吃什么糖葫芦。折腾人么不是。您吃哪个？
“猕猴桃的。”曾老师从李乐手里捏出一根，只不过刚要下嘴，又停住。
“咋？”
“不会是想试毒吧？”
“我是您亲儿子。”
“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还少？”
“噫~~~”
曾敏笑了笑，还是放嘴里，啃了一口。
“甜不？”
“废话，糖稀，能不甜？行，还能想着你妈，我很欣慰啊。”
“得得得，您慢慢吃，我给那个一天不作妖就难受的送去。”
“行啦，这怀孕都这样，理解理解哈，这叫孕激素刺激的，你自己拿个刀子戳戳尾巴骨感受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舒服的姿势看书看电视，你天天抱个十公斤的球走路工作睡觉上厕所，翻身也别忘了抱着，你看你矫情不？何况还是两个，加倍！”
“知道知道，没看我，现在是身兼多职？保镖、厨子、按摩师、痒痒挠、人肉拐杖、胎教机、受气筒兼话疗心理咨询师？”
“得了吧，家里白天还有她爸妈派过来护师，你轻松多了。”
“可她也矫情多了啊。”
“别抱怨啊，你追人家时候那股劲儿呢？你不给我说过什么什么舔狗么？富贵舔中求呗。”
“您别污蔑我啊，我没追她，她追的我。”
“噫嘻，我儿真厉害。”
“那是。诶，您慢点吃，这还有呢。”
曾敏扔掉手里的签子，指了指，“再给我一个提子的。”
李乐顺手递上，“诶，妈，您怀我时候，也这样折腾我爸？”
“我没啊，除了有段时间看见你爸就犯恶心，让他戴口罩过了个把月，后来也就好了。”曾敏把一个提子撸嘴里，嚼得“嘎吱嘎吱”的。
“嚯，您这才是杀人诛心啊，就没想着去父留子？”李乐嘎嘎笑着。
“边儿去，虽然你爸有时候挺烦人的，可不要你，也不能不要他不是？”
“啧啧啧，合着我就是个意外？”
“可不，当年怎么看，都以为是个姑娘的，小花裙小皮鞋，头发黑黑长长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俊俏可爱。谁知道是你这么个秃头小兔崽子。当然，你对你的地位有足够的了解，人贵有自知，你做到了，为娘开心啊。”
李乐一跺脚，“妈妈再爱我一次？”
“不爱了，淡了，你有婆姨了。”
“噫嘻，那能一样么？”
“哎，也不知道你爸在那边咋样了。”
“咋？想他了？”
“我想他干嘛？”曾敏翻了个白眼，“诶，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通识教育的美术部分，小沐给编好，我看过了，你回头去后院找她。”
“哦。您忙。”李乐转身要走，
“诶，再给我留一个。”
“少吃点吧，这玩意儿太甜，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看谁做的。”
“给给给，就一个哈，赶紧吃，天热，回头化了，这就不是吃这玩意的时候，真折腾啊。”李乐一抬手，给糖葫芦插到空调出风口的下面。
“你奶去北戴河都快一个月了吧，上次说啥时候回来来着？”
“月底。”
瞧见人高马大的儿子去了厨房，曾敏擦擦嘴角，笑了笑，捡起桌上的手机瞧了眼，拨号。
“喂，老李，忙啊？哦，不忙啊，没事儿，哪有白天查岗的？诶，我听人说，那边的无花果什么的不错，还有切糕？你回来时候买个十斤八斤的，我尝尝啥味儿......”
李乐去了厨房，把剩下的糖葫芦拿给大小姐。
屋里，正给富姐小腿做着按摩的小护士，瞧见李乐进来，忙起身，一鞠躬，出了门。
小李厨子刚开始，很不习惯家里有外人，也不习惯这种地主老财的作风，不过为了自家婆姨能舒服点，也就只能认了，在倒坐楼安排了两间客房给护士当休息间，也说得明白，只能白天。
接过糖葫芦，大小姐啃了口，笑眯眯戳了戳肚子，“孩子们，谢谢阿爸，说，苦猫思密达，知道你们想吃，很辛苦的就给做了。”
李乐嘴角一撇，凑过去，也摸着肚子，拍了拍，说道，“来，孩儿，给恁爹磕个头。”
“去你的。”富姐给了李乐脑门一下。
“嗨，这还没吃完呢，就开始打厨子了？”
“是是是，擦给那，您辛苦了，康桑密达。”
“倷，不用客气，孩儿他嘛嘛！”
“嘿嘿嘿。”大小姐抬手，盘着李乐的脑袋，刺啦刺啦的，感觉手感相当不错。
李乐脖子一歪，瞧见大小姐身边小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堆文件。
“至于么？这时候还看这个。交给莉秀他们不就成了？这么多年，也该历练出来了。”
“不一样啊，基础事务可以，可关系到决策权的，不行啊。”大小姐叹口气，“一边是免税店，一边是酒店，阿爸说，等明年，还要把公益财团的一些事情交给我打理。我得提前熟悉一下。”
“诶，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富姐接过李乐递来的毛巾，擦擦嘴角的糖渣子，说道。
“你又想干嘛？别想一出是一出的啊。”
瞧见大小姐的笑脸，李乐心生警惕。
“不是一出。”
“还好几出？”
“你能听说？”富姐一瞪眼，小李立马“卑微”起来。
“能。你先别扯我耳朵。”
大小姐松了手，这才用哄小孩的的声调说道，“我，琢磨好几天了。”
“咋？”
“我这年底就要卸货了，加上照顾孩子，最少得有大半年不能工作，怎么办？”
“你不有几个副总么？不有莉秀么？交给他们处理不就行了？”
“我不说了么，决策权的东西，不能交给外人。今年十一月和明年三月份，有两家免税店会在大邱和釜山开业，酒店的子品牌也要规划，还有临安的酒店项目，好多事儿，靠他们，不成的。”
“那还不好办，给你爸啊，他不整天闲的没事儿么，就在家蹲着搞些阴谋诡计的，公司都不去。”
“胡说什么呢。”
“呵呵呵，那你哥，哦，不行，你妹....你们家没人了啊？”
“谁说我们家？我们家是哪个家？”
“你啥意思？”
“不有你么？”大小姐笑了笑。
“我？”李乐摇摇头，“可拉倒吧，我可不管这些事儿。”
“金女婿都能当企划室长，你怎么不行？他比你差远了哟。”
“虽然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可我给你爸说过，不参与你们三松旗下公司的事务。”
“说是说，做是做，我给阿爸说一声不就成了，你就代我管几天，等我能出来工作了，你再撤。”
“那也不行，我这一堆事儿呢，毕业论文，读博申请，还有我这边一摊子。”
“又不让你坐班，一个星期去个两三次，帮忙开开会，签一签文件什么的。偶尔再去一趟南高丽，出席一下活动。”
“还，活动？那你哥不得疯？”
“我管他呢。你去不去，帮你老婆的忙？”
“不干。”
“李乐嘻~~~~”大小姐拉着李乐的胳膊，开始晃，随后，嘴一撅，眼圈一红，开始酝酿情绪，眼里的那点儿晶莹剔透，逐渐浮现，再一眨，一滴金豆子顺着眼角，慢慢呈现下落的态势。
“诶诶诶，别别，情绪，注意情绪，别影响孩子。”
“你不答应，我情绪就不好，我情绪不好，就肯定影响，你觉得呢？”
李乐皱着眉头，琢磨半天，长叹口气，“哎，我算折你手里了。得得得，管，我管，还不成？”
“真的？”
“嗯。”
话音未落，李乐叫瞧见富姐红了的眼圈瞬间恢复正常，眼角的那一滴金豆子“嗖”的一下又收了回去。
嗨？这么神奇的么？
“不过，先说好，不抛头露面，重大决定还得你来，你阿爸那，你给他说清楚，他要是不同意，那就不成。就算同意，我只是临时客串，你能正常工作了，我立马就撤。”
“嗯嗯嗯。好，我这就给阿爸说。”
“还有，我要个临时授权，约定好范围。丁是丁卯是卯，咱们亲夫妻明算账，你就当找了个临时的职业经理人。”
“给你，都给你。”
“别胡说，你认真点儿。”
“倷。”大小姐坐正，以示认真，可脸上的笑意却遮盖不住。
“不过，我答应你，有什么好处没？”
“你....要不然.....”富姐一低头，凑到李乐耳边，嘀咕一句。
小李秃子听完，眼睛一亮，“真的？”
富姐脸一红，点点头。
李乐嘿嘿着，抬手一摸大小姐的肚子，脑袋凑过去，贴着，听了听，小声道，“那俩娃，晚上吃饱喝足，早点睡啊。你们爸妈要加个班，要聊点业务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