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羽几乎未睡,心头茫然地寻了一夜,等回来时已经又是新的一天。
好在他的行囊在成都时是按序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这个时候并不会手忙脚乱地弄出声响惹已经熟睡的他人嫌弃。
他住在西饼屋后堂的小间里,拎着行囊出门时,正撞上隔壁小工晨起发面。
那人见杨鹤羽的模样,立刻笑嘻嘻道:“走啦?”
“是,这段时间麻烦大家了。”
“勿要这样讲,大家都是朋友嘛。”那人端着两只沾了面粉的手,用胳膊肘帮杨鹤羽开小门,他目送杨鹤羽离开,朗声喊道:“再会!”
再会……
杨鹤羽浅浅一笑,他也喜欢这句话,心里想着会再会的。
他直奔车站,又是一天的功夫,终于在次日清晨抵达了北京。
这座城市,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念叨给他听。
杨世庆给他讲那些写在历史书里发生的故事:讲皇城根儿、讲天安门、讲开国大典、讲大串联。他总是讲得绘声绘色,然后对着笑盈盈的耶沙说——“等过几年日子好了,我们总能一起去看看的。”
杨鹤羽站在公车里,眼睛有一些湿润。公车缓缓行过天安门广场,他突然笑了。
他想:这天安门广场是真宏伟,哪里是背囊里那张照片里的背景画布所能呈现的。
杨鹤羽就读的农大是中国最好的农业大学。
今天是报道的最后一天,校园里的欢迎横幅仍在高处悬挂,被风吹得筋骨翻腾。杨鹤羽心头涌起一股热血,他默念了那横幅上的一句话:解民生之多艰,育天下之英才。他记得这句话,录取通知书上有写,他很喜欢。
94年,大学学费开始上涨,杨鹤羽挣来的钱缴完费用后所剩无几。但他并不发愁,无外乎就是再做做兼职:继续做家教,或者做服务员,哪怕是扫地呢?反正这大北京他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的。
杨鹤羽的宿舍在3号楼306,他到的最晚,宿舍里还剩下靠门边的一张上铺给他留着。
一对看起来保养得当的中年夫妻正坐在下铺看着他。他们的身后一个个头中等,深色皮肤的男孩儿则百无聊赖的躺着。
下铺里坐着的女人见了杨鹤羽开口道:“你就在我们彭野的上铺,也没别的位子了。”
“哎,好的。”杨鹤羽应了一声。他放下行囊,开始手脚利索地爬到上铺拾掇起学校发下来的被褥。
“你挺能干的,家里几个孩子呀?”那女人又问道。
“我还有个堂弟。”
“堂弟那不算的,你也是独生子女啊?哎呦,那你是真能干!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们彭野,他没你能干!”
她讲话的东北口音很重,自带一股亲切。她对杨鹤羽的独立很是赞许,但还是很好奇,于是问道:“你家里人也没有来送你么?你从哪里来的呀?”
“从成都过来。”尽管被问在了软肋上,但杨鹤羽还是始终有礼,他拾掇好以后跳下床铺,回道:“我父母不在了,叔叔和婶婶要照顾堂弟,路途遥远,就一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