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雪下得愈发的大了,苍舒韵倚在房檐下,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的大氅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从远处看,当真就像是个雪人。
花倾落从屋里出来,抱臂靠在门框上,“小阿韵,你在做什么?”
苍舒韵没有回头,只是定定的看着远方,“我在等本该归家的人。”
殷无疏说他会尽量赶在夜宴之前回来,陪他一起进宫。其实他也可以一个人进宫的,他只是有些想殷无疏了。
“小阿韵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这一颗心是牢牢的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喽。”
被花倾落戳穿了心思,苍舒韵白玉一样的面容上泛起一层薄红,他视线飘忽着,又投向远方。
“花倾落,他待我很好。”
“我也待你很好啊。”
“不一样的。”
花倾落是家人,殷无疏是他这一生都要陪着走下去的人。也许有一天他和殷无疏会埋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听起来是那样美好的幻想。
“小阿韵,我时常想,当年老天让你到这儿来受苦,是不是就是为了遇见一个殷无疏。”
这样的苦,原不该是他的小阿韵来受的,就是为了遇见一个殷无疏也不是该他的小阿韵来承受这些。
“也许吧。”
他其实,也没有受很多的苦。
细细想来,记不得原身的前尘往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以做自己,做苍舒韵。
“大师兄。”影寒寻出来,在两人脸上来回的打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成望妻石了吗?”
影寒寻还挺不习惯这冷清的,从前他们三人任意两个待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三年的时间,有太多的东西都已经变了。
“来了,小阿韵。”
苍舒韵绽放了笑颜,“嗯,他来了。”
影寒寻闻言,亦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到远方。
远方,有人乘着风雪穿梭过夜色走来。
“舒韵。”
殷无带着一身冷气大步走来,他拍落身上的雪,呵了呵手,暖和了,才捧着苍舒韵的脸亲了一下,而后把人拥入怀中。
“想我了没?”
“想了。”
“有多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有十几个秋未见了,殷无疏。”
苍舒韵整个人被拢在殷无疏的怀里,他闷闷的说完话,伸手抱紧了殷无疏,凛冽的冬日夜晚,挨近的两个人互相取暖。
“咳,小公子,我们还在呢,适可而止呗。”
殷无疏一个眼刀过去,“知道自己不该在场,还不圆润的滚远点,影寒寻,你要本王亲自请你?”
影寒寻差点跳起来,“见色忘义的家伙,你还记得我这个竹马吗?”
“不记得了。”
影寒寻捂着胸口,一副被伤得深了心,肝胆俱裂的样子。
“都是我的错,明明知道白眼狼养不熟,还花了那么多钱去养,唉,我的好心终究都喂了狗。”
影寒寻简直痛心疾首。
殷无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慢慢演,宫中还有宴会,我们就先走了。”
花倾落对着殷无疏点了一下头,殷无疏当下就带着苍舒韵离开,油纸伞替他挡去了一大半的风雪。
“不是吧,他们就这样走了?”
影寒寻指着离去两个人的背影,看着花倾落,似乎想要个答案。
“不然?”
花倾落斜斜的瞥影寒寻一眼,步入雪中,“我也要走了,少将军慢慢唱你的独角戏吧。”
影寒寻机械的转过头,望向花倾落离开的方向,结果花倾落已经没影儿了。
“我……这……”
影寒寻一时不知所言,他就这样被他信任的好友、亲爱的小公子、敬重的大师兄抛弃了。
“不对啊,除夕宫宴我也是要参加的。”
影寒寻飞奔向隽王府外,甚至动用了轻功,等他到了隽王府门外的时候,他只看到黑黢黢的夜中一个小小的点,还有门前雪上的车辙印。
“殷无疏,你故意的!”
影寒寻狠狠跺了一下脚,好死不死,房檐上落下一堆雪,正正落在他头顶上。
影寒寻怒而指天,“连你都要欺负我!”
马车停在宫门口,殷无疏先下马车,再扶着苍舒韵下来。
“我们迟了吗?”
“没有。”
两个人并肩往里走,殷无疏把苍舒韵的手包裹进掌心里,“这样暖和。”
苍舒韵点头,两人才走几步,有人从天而降,像是暗夜里的吊死鬼挣脱了绳子,突然掉下来。
苍舒韵吓了一跳,殷无疏面无表情,“装神弄鬼。”
影寒寻转过神来,披头散发,更像鬼了。
“你俩知道我为了追上你们,付出了什么吗?”
“哦,付出了什么?”殷无疏很是淡定。
影寒寻更幽怨了,“我用轻功从隽王府飞到了这里。”
下着大雪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刺疼。
“隽王府里还有别的马车,本来我也没让你用轻功飞过来。”
影寒寻抹了一把辛酸泪,“我知道了,都是我自作自受对吧。”
“你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吗。”
言外之意,知道了还问。
“我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他为什么要指望殷无疏这家伙有心。
“那个……”
影寒寻转身就走。
苍舒韵只好收回伸出一半的手。
“舒韵,不用管他。”
话方落,影寒寻倒退着回来,“小公子,你想说什么?”
苍舒韵摸了摸鼻尖,“我想跟你说,马车里还有衣裳,你可以去换一件。”
“呜呜呜,小公子,你果然是最好的人,人美心善,还知道心疼师兄。”
苍舒韵忍住了想要扶额的冲动。
“你衣裳都湿了,快去换吧,我们等你。”
影寒寻正色,“其实我也不是很冷,我们走吧。”
苍舒韵:“……”
他果然是在装模作样。
“我就说了别管他吧。”
影寒寻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让你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怜,实际上呢,都是他装出来的。
他真正可怜之处反倒被他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任你有火眼金睛,也休想看出端倪,除非他主动告知于你,否则谁也别想在他身上窥见分毫。
所以但凡是他主动流露于人前的可怜,那八成都是假的。
“走了。”
殷无疏拉着苍舒韵往前,影寒寻挠了挠头,立即迈步跟上,一路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