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口的尸体已经有人在处理了,但也还堆得老高,血一洼一洼的,成了溪河,血腥味无孔不入。
从大殿到宫门,一路走来,处处都是血,都是死尸,苍舒韵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这些血就由我来沾吧,别让他们脏了你的身。”殷无疏不由分说,拦腰抱起苍舒韵。
“殷无疏,殷君要杀我。”
“我会护着你的,在他和你之间,我会永远坚定不移的站在你的身边,他要杀你,我便杀他。”
“好。”
苍舒韵把头靠在殷无疏的肩膀上,“有你这句话,我就心安了。”
真到了要死的那一天,也死而无憾了。
“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我没有。”苍舒韵闷闷的说。
“我说的是别,你却答没有,哄我呢。”
“我错了。”
“认错倒是认得快。”殷无疏轻声的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死你都不会死,做了鬼也护着你,谁敢伤你,我就拖他去阿鼻地狱,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
“你一只小鬼,哪儿来这么大的能力。”
殷无疏笑得开怀,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你夫君到了地底也会是最厉害的那一个,阎王鬼君,舍我其谁。”
“你好大的口气啊。”
不愧是殷无疏,在哪里,野心都不小。
“我口气大不大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
“啊!”
苍舒韵尖叫一声,殷无疏故意颠了他一下。
“你好好抱着我走啊,摔着我了要你好看。”
“你要怎么要我好看,嗯?”
殷无疏知他心中郁结,就想着法子逗他。
苍舒韵已然忘了大殿中的血腥,他贴近殷无疏的耳朵,“今晚你去睡书房。”
“夫人,我知错了。”
“好啊,原谅你了。”
殷无疏又笑,他的舒韵实在是太好哄了。
这夜,苍舒韵睡熟了以后,他好像做了一场梦,在梦中,他对他的身体失去了操控权,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属于他的。
他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独自的游离在外,这一点,苍舒韵有非常直观的感受。
此刻,他正站在他和殷无疏的床前,静看着床上相拥而眠仿若已经融为一体的自己和殷无疏。
这光怪陆离的场景并未让苍舒韵感到惊恐,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他不免还是有些隐忧。
如果他离开了这具躯壳,他将去往何方?谁人又将会住进去?
殷无疏醒来以后是否会如同往常一样为这具躯壳的新主人关怀备至,体恤入微?他会认出新入住的灵魂不是苍舒韵吗?
心中想到这里,苍舒韵暗暗的唾弃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矫情死了。他想伸手碰碰殷无疏,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
“啧。”
苍舒韵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声音,那声音很低,带着些不爽的意味。
这人定是在嫉妒,嫉妒他们情投意合,如胶似漆。
一阵天旋地转,苍舒韵的灵魂从隽王府消失,等他再一次恢复意识,苍舒韵站在灰败的攸王府里陷入了沉思。
苍舒韵尚来不及细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一次,他来到了权王府。
苍舒韵没来过权王府,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权王府的书房。
殷无极坐在桌案前,坐得端正笔直,他垂眼看着桌上。殷无极面容一惯的冷峻,跟冰块一样,眉间紧皱着,像是在面对十分棘手的问题。
苍舒韵的灵魂飘了过去,当然,不是他想过去,他猜他是被什么人控制了灵魂。
挨近了,苍舒韵才看见桌上摆着一幅画,画上的人骑着马在林间奔腾,拉弓射箭,眉眼鲜活,肆意张扬。
是影寒寻。
周遭的空气凝滞了些,苍舒韵感受到了一股不太愉快的气息。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这一次他先是见了殷无恙,又见了殷无离。这二人倒是平常,别人都在睡觉,他们也在睡觉。
接着,苍舒韵到了谦王府,殷无忧身体不好,睡着了也会偶尔咳嗽。
恭王府,殷无虑呼呼大睡,间或能够听到几声呼噜声。
苍舒韵:“……”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在夜晚梦中在昱京东奔西跑,观看各位王爷的夜生活?
这回苍舒韵到了翊王府,想也知道他不会遇见什么好事,果然,如他所想。
层层叠叠的帷帐后,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热烈,紧密,巫山云雨,颠鸾倒凤,热汗淋漓。
重叠的身影大起大伏,夹杂着的声音穿透耳膜传进脑海,就连那情欲的气息都跟着钻进鼻孔,进入脑神经。
苍舒韵近距离目睹了一场活春宫,只觉得面红耳赤,气血上涌。此刻,他恨不得自戳双目,自绝听闻。
“好一个风流人物啊。”
这回苍舒韵听得真切,空气中却是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只是他隐在暗处,借用了他的身体,共享了他的眼睛。
苍舒韵觉着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他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
他在干什么,他又想看些什么?
苍舒韵眼睛一花,眼前的世界又换了个天地,这回是在宫中?
大抵是的,此处是一间宫殿,静寂无声,了无生气。灵魂飘荡了一圈,苍舒韵终于看到此间的人。
殷无伤,那个发动宫变被殷君幽禁起来的人。此事过了一天,殷君还没有判处殷无伤。
苍舒韵的灵魂没再继续飘荡,大概暗处的那双眼睛对目前的事情很感兴趣,苍舒韵也同样好奇。
殷无伤坐着,莫语站着,神色凄凄,“无伤,你是哥哥。”
在苍舒韵来之前,他们已经聊过一会儿了。
殷无伤的眼神是那样冷绝,“就因为我是哥哥,所以所有的错都要我来承担,所有他不要的,不喜欢的,我都要照单全收,母后,你的心偏得也太过了。”
莫语已经被废除了皇后之位,殷无疏却还喊她母后。
“就当是母后求你了,无伤,母后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要了他的命。
莫语缓缓屈膝,竟是要向殷无伤跪下。殷无伤猛地起身,避开了莫语这一跪,他气极,怒极。
“你为了让我替殷无尘背这养兵叛乱的罪,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那我呢,我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我就活该去死是不是?”
“母后没有办法,无伤,母后只能保得住一个。”
“所以你选择舍弃我。”
殷无伤归于平静,苍舒韵却看出了他心中的凄楚。
天家无父母亲情,他又一次体会到了。
端午夜宴上,那人说指使他的人是殷无伤,想来在起事之前,莫语就已经打算好了,要让殷无伤来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