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陌黎忽而大声道:“等一下。”他语气较冷,矛头直指取分席:“第四个弟子不值得你们评分?是我眼盲还是能斗胆问一句,你们眼盲了?”
人群哗然,但不是惊讶于卿陌黎在指责老师们。反而各个都义愤填膺的跟着道:
“对啊!凭什么?”
“我从没见过不到十岁左右便能有如此厉害的画技的人!”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都是少年意气,仗着一时胆大。一人带头,星火即可成燎原之势。
台下的人此起彼伏的要求一个解释,台上五个弟子在摸不着头脑后也开始不规矩的倾身左右看了起来。
她们终于看到了第四幅画究竟是何模样。
上半幅是金玉堆砌的府内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宴会主位上的男人左拥右抱,正低头浅饮了一口匍匐在自己脚边的美姬递过来的好酒。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丫环正一一端着托盘开宴。
从席面上已经摆放好的盘子可以看出都是似仙人脔,八仙盘这些少见的美味佳肴。
歌舞升平,美人好酒。众人玩的忘乎所以,脸上的表情迷醉又无神。
衬着装潢金贵的府邸越发靡醉不堪。
而下半部画画的则是府外的景象。
府外大门围满了许许多多衣衫褴褛,脸颊消瘦的老人小孩。他们身上脏污不堪,眼神破碎厌世。
绝望又悲呛的看着身着府邸侍卫着装的人狠戾的用棍子一棒又一棒的打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他们不由想起进门时抽到的纸条的内容。
立意是饱腹,解析是数年百姓受饥荒,太守贪残似虎狼。
这…就是连评分也没有,让台下的弟子们都忍不住义愤填膺声讨的画么。
四个弟子怔怔的看了一会,忽而不约而同的转过身面向了取分席。
第三个弟子翻了个白眼道:“我这样的都能拿乙。”说着伸手指了指身侧的浅月“她的没评分?不应该吧?”
第二个弟子也诺诺的小声道:“她的…她比我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台下弟子们依旧在声讨。
浅月整个人都懵了,倒是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不过也好理解,来皇学参与初集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自己的天分的,骄傲惯了,是多数人里头的少数人。
同样是少年豪杰,来到这里更是崇拜天分比自己高的人。
感同身受和共情的能力会强很多。
而此时,邓海棠终于动了起来。
先是劝慰其余四人从一侧下台,只留浅月站在一边。
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场面复又可控起来。
邓海棠笑着道:“你们在吵什么?有没有人愿意大概和我说一下?”
卿陌黎冷声道:“何必明知故问。”
都已经只把浅月留在台上了,他们吵嚷的声音虽都杂在了一起,但也没到听不见的地步。
邓海棠笑意更浓,转过身去看取分席。
众人视线跟随着往后看去,发现云有道老先生站起了身。正往台前走来。
顿时一一噤声。也没人再说话了。
浅月好奇,对九曜道:“云有道很厉害吗?怎么感觉大家都很怕似的?”
九曜在识海里摇头晃脑的科普:“云有道,东云出身。在当代东云皇是太子时便予以教学,身份尊贵。
十年前想云游四海,告别了高官俸禄,独自离开。
不久前不知何故来到了辰栖山,楚帝亲自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后做了辰栖阁的画师。
世人尊称无尘画师。”
“无尘?”
“是啊。”九曜从自己小脑袋里扒拉出一本虚幻的书籍,小手指着其中一行继续照念:“有道不归,无尘四去。无处可归,亦无处可去。”
浅月看着众人屏息齐刷刷望着云有道老先生从后席起身,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感觉大家都很怕他?”
“这个…”九曜挠了挠头,又翻了几页。眼睛亮了一下,解释道:“联比时,无尘画师的青睐很重要。”
浅月还想问问什么是联比,为什么云有道老先生的青睐很重要。
但此时云有道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浅月歇下了想问的心思。
近看云有道,和蔼的气质还在,倒是也多了一丝飘渺的气质。
捉摸不透,偏又让人起不了想要防范的心思。
云有道对浅月温和的点头笑了笑,接过后方递过来的笔。一笔一划在浅月画上写下“上”字。
随后转向台下温声道:“画比很久没有拿到菱形印章的了。我们取分席没准备好上字的取分牌,是我们…”
邓海棠接话头道:“这是我没思虑周全,万没有想到今日会出现让我们都想要给予菱形印章的孩子。”
云有道没在意邓海棠打断自己的话揽责任的行为。从怀里摸出菱形印章,笑着放在浅月手里。意味深长劝诫道:“好孩子,万事要周全才做,首先需得有能护好自己的本事。”
这是在劝慰自己那幅画要谨慎些。
浅月慎重点点头。
在云有道回到后方取官席时,邓海棠见众人被安抚,重新撑起场面。
“待初集结束,弟子慕浅月即可赴宫面圣,拿到你应有的奖赏。”
慕浅月礼貌的道了谢。
邓海棠最后道:“天画阁会等你。”
浅月终于下了台。
此时为时还早,她走到了卿陌黎身旁。
许多人用不同眼神看她,或热烈,或钦佩,或嫉妒。
卿陌黎见浅月乖乖走向他,心软的不行。
低下头道:“辛苦你了。”
辛苦你画了一幅这样的画。
浅月摇了摇头。
能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们,也是她想要做的。
卿陌黎揉了揉她的头。“你要去哪里?天画还是天琴?”
浅月又摇了摇头。“要去辰栖阁。”
卿陌黎也没有质疑浅月去辰栖阁的能力,只道:“因为楚辞吗?”
浅月想了想,她想说是因为九曜要住独院。可又不好解释九曜是谁。干脆的点了点头。
卿陌黎的神色有些落寞。
垂下眼睫道:“你稍后去哪?”
浅月正想答话。
卿陌黎却像怕听见什么似的,突然道:“你走吧。”
说完转身看向台上,第四场画比已经开始了。
浅月愣了一下,小声道:“那你待会画比加油。”
微风拂过,枝桠上有碎雪落下。
卿陌黎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未曾回头。
总有少年心事,雾蒙蒙的。
让人欢喜也让人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