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摸了摸浅月的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却没有半点容忍拒绝的余地:“乖,把这碗药喝掉。”
浅月无措,“我今天,已经喝过一次了。”怕楚辞又与先前一般因着这事不与自己说话,浅月只能怂怂的辩解:“真的,苦了我好久,这个药不是一日只用喝一次吗?今天不要了好不好。”
“浅浅,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楚辞神色未变,耐心的问。
浅月下意识有些心慌,阿辞哥哥之前与她说过什么?可是阿辞哥哥与她说过那么多话,她怎么会知道阿辞哥哥问的是哪一句?
顶着楚辞冷淡的视线,浅月艰难的摇了摇头。
楚辞也不生气,温声提醒道:“上次你瞒着人自己偷偷把药全倒进屋内盆栽里,后来你与我说过什么?”
浅月攥紧自己指尖,上次她嫌药难喝,把春巧支走后,一股脑的把药全倒进了桌上的盆栽里。被抬脚进屋的楚辞抓了个正着,浅月受到惊吓,失手把药碗摔落。
叮当脆响后,刚刚还完好的碗分崩离析碎的拼不起来。
她手忙脚乱的蹲下身子去捡,反倒是把自己指尖刮破,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楚辞寒着脸快步走进把她牵起来,帮她细致妥帖的处理好伤口。
之后却怎么也不开口了。
没有责怪她为什么倒药,也没有再让人盯着自己喝药。好似从那次开始后就纵容着自己,全凭自己心意作主。
明明应当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浅月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后头连着两三日,楚辞依旧会送她上下学,与浅月一同用膳,顾着她情绪,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殿下在生气。
一直到今日回京,浅月与楚辞一辆马车上认认真真保证自己今后一定好好喝药,让楚辞不要不理自己了。
这才似乎单方面结束了这个冷战期,可现在…
浅月小心翼翼的拉着楚辞衣袖,小心解释:
“阿辞哥哥,我今日没有倒药。”
她今天…虽一开始存了不想喝药的心思,可后来还是怕阿辞哥哥又不与自己说话,所以还是强迫自己吞完了药。
楚辞沉默着,脚尖轻轻一动,水盂受力倾倒,干净的地面片刻后便被一小摊褐色覆上。
浅月脸色发白,又用了些力抓紧了楚辞的衣袖,难过的说:“我再喝就是了,不要不理我。”
几个丫鬟把地面清扫干净,又换上了一个干净的水盂才安静的出了门。
楚辞看着浅月委屈的神色没有什么动摇,伸手触了触药碗外沿,温热,还能入口。之后便只看着浅月,眼里意味明显。
浅月小小的喝了一口药,忍了片刻还是又吐到了水盂里。眼眶都憋红了。
楚辞沉默的看着,没有开口。
浅月神色委屈又生生憋着,然后又大口吞下一口药。待稍微感受好些又强迫性的喝了一口。
没过片刻又忍不住反胃的全都吐了出来。
浅月喝了又吐,到最后把刚吃下午膳也几乎吐了个干净。
等一大碗的药见了底,真正被浅月喝进去的却几乎没有。楚辞轻皱了下眉,抬手吩咐人进屋把地面清扫干净。
浅月眨了下眼睛,忍着泪意,心里不免嫌自己娇气。现在喝个药都能感觉到委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楚辞停了一会,还是没能做到不理不睬,给浅月擦净了脸,又用柔软的指腹拭去了浅月眼角处晶莹的眼泪。
像是一个什么信号,浅月所有的忍耐和告诉自己不哭全都作了废,眼泪越来越多,到最后楚辞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把浅月抱在怀里,任由浅月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自己衣服上,一边轻拍着浅月的背小声哄她。
“好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等浅月哭过阵后,就见春巧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浅月眼睫未干,几乎又想哭了。
楚辞把又埋在自己颈间不肯抬头的小姑娘拉出来,看着浅月哭红的眼眶有些心疼,低声道:“别怕,不是药了,是芽糖,吃块糖好不好?”
浅月这才抬眸,张嘴含住楚辞喂过来的糖,含糊不清的说:“你之前说,吃糖会降低药性。喝完药后一个时辰内不让我吃糖。”
糖含在口里化开,不过片刻后就减淡了苦涩的药味。
楚辞垂眸又轻抚浅月的眼睛,道:“是阿辞哥哥错了,不该不让你吃糖。”
日暮来临,楚辞守着浅月睡着后才离开了镇国公府。
今日是单高佩剑跟在楚辞身后,虽没能进屋,但也能从几次三番进屋的丫鬟里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犹豫许久,单高还是迟疑的问:“主子…郡主若是一直喝不进药…”
之前从未彻底检查过浅月的身子,直到上次风寒,楚辞才借着这个契机让辰栖阁上的大夫好好仔细的瞧了瞧。
结果也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郡主从刚生下起体内便带了剧毒,最可怕的是,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体内的毒却是随着年岁累积起来的。
究竟有多恨一个人,才能在一个不过几岁的孩子身上用上最恶毒的心思?
“小姐这个情况…”大夫皱着眉道:“换了别人也许命都留不下来,若不快些服药,恐怕之后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楚辞失了分寸,几乎质问:“怎么可能?浅浅从来没有哪里不舒服过!”
浅月从来都是笑颜烂漫的模样,少时候虽也会哭得鼻子通红,却也从来没有嚷过哪里难受。
大夫像是迟疑,顿了顿道:“老夫姑且说一个不太明白的情况,小姐的身体…原本应在一年前就彻底撑不下去…却不知道…”
原本应在一年前就彻底撑不下去……
原本应在一年前就彻底撑不下去……
原本应在一年前就彻底撑不下去……
楚辞心里鼓震着越来越快,几乎疼得他受不过半蹲下去。
他想起浅浅那日说想起从前时含着泪却努力扬着嘴角的模样,他的浅浅——原是从一年前才到了她身边。
楚辞不敢想,她一个娇气爱哭的小朋友,在哪里度过了荒凉又无人的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