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张酸奶又看见小姑娘主动给她姐姐倒水喝、给她姐姐捶肩膀,并且在做完这两件事后,她分别拿过姐姐的手机并用姐姐的脸解锁,给自己转了五百和一千块钱,而在这个过程中,姐姐一直没有理她。
张酸奶觉得很魔幻,好像两个室友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换作往常,作为同样拥有天人血脉的小女神室友,潇潇是肯定不会对姐姐做这种事的。
其次就算她这样做了,姐姐也只会在她倒水时冷眼盯着她,对她心里的小算盘看得透彻,并嗤之以鼻,至于小姑娘给姐姐捶肩膀这种事,张酸奶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
更别说之后的转账了。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事实仿佛在说明,小姑娘说的是真的——
清清真的在修行一种特殊旳秘宗法门,在修行过程中,她感受到的喜悦会被放大,往常只有微不足道的、对她的整体情绪和行为选择没有太大影响的一点点喜悦,在被放大之后,会将她整个人都变得和往常不一样,至少比往常好相处了许多。
潇潇正是把握住了这一点,对症下药,对姐姐进行了拿捏。
这正是讨好室友的绝佳机会啊!
不过张酸奶是个谨慎的人,为保险起见,她依然没有轻举妄动。
对于自己室友的性格,她已经有所了解了,自己如果没摸清情况就擅自行动,要是被潇潇骗了,很可能会导致自己在室友心中的形象分下降,甚至引起室友反感。
张酸奶又观察了一天,基本确认——
就是这样!
……
次日一早。
宁清来到阳台上,手扶着栏杆,静静的看着外面。
昨夜下了一些雨,雨后的世界异常干净,站在这里,入眼的一切都格外清晰。
近处的宿舍楼在绿树环绕下显得格外幽静,校园里的园林山水、亭台楼阁,长湖的一角与湖边长廊,无一不显出这座皇家园林改建的校园的雅致。而远方天际的群山显出深蓝色,天上全是团状的低垂的云,每吹来的一阵风都带着湿润的凉意,亦是如诗如画般美好。
往常遇到这种天气,应该感到惬意的。
今天没有。
惬意也属“喜”的一种。
今日无喜。
宁清又垂下头。
雨后的栏杆底下挂着许多小水珠儿,晶莹剔透,她迟疑许久,终于还是抬起手,用手指一颗一颗轻轻去接,让这些宛若玻璃珠的小水珠立在指肚上,它们颤颤巍巍,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宁清蹙起了眉头,微微歪过头。
往常偶然邂逅这样的场景,多少也会感到一丝丝的美好吧?
可现在只觉得烦躁。
甚至她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觉得雨水很脏。
竟会这样……
影响这么大么?
这是宁清先前没有想到的。
前几日刚刚体会到了快乐的美好,以及对于人的重要性,即使昨晚结束那一阶段的修行后,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那大概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经历之一了。本以为自己已经对“快乐”有了清晰的认知,可今日才刚刚体会到彻底无法感知喜悦的感觉,便在细节上将她对快乐的认知再一次刷新了。
世界都是灰暗的。
环顾四周,亦或憧憬今日,却都找不到任何闪亮的点,没有任何趣味可言。
那些抑郁症患者的世界,就是这样吗?
宁清依然保持理性,如是思索着。
转身,出门。
骑上自己的小摩托,一路直奔小院。
由于近日玉京回暖得早,又连晴了好些天,休眠了一整个冬季的月季已经冒出芽点,昨夜一下雨,一夜之间,这些细小的芽点便长成了笋芽。这证明主人冬天的功课做得很到位,休眠时这些花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才有此番长势。
宁清蹲下来,细细看去。
没有欣喜的情绪,一点也没有。
有些灌木月季的枝条上长出的芽点向内交错,换做往年,她应该会一棵一棵的逐一检查,用两个小时乃至小半天的时间将这些芽点抹掉,一方面控制株形,一方面也为底部笋芽的生长让位。这个过程繁琐,不爱种花的人兴许会觉得麻烦、费劲,劳心劳力,可她只觉得享受,放松,是一个放空心神与自我的过程。
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思。
无所谓;
不感兴趣;
宁清甚至觉得麻烦,甚至不知道种这些花有什么意义、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若非理性尚能控制住自己,若非理性告诉她这时的情绪只是暂时的,她甚至有把它们铲掉的想法。
“……”
宁清深吸了几口气,离开小院。
一路风驰电掣,清润的空气、路边增加的花箱中盛开的千头菊,头顶已隐隐显了色的蓝花楹,湿润的地面上反射着的逐渐穿透云层的天光,都无法吸引她任何一点目光。
二十分钟后,回到宿舍。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酸辣粉的味道。
张酸奶握着手机,回头看她,一脸喜色:“咦?我刚想问你去哪了呢,你就回来了,真他娘的巧!”
“嗯。”
宁清表情冷漠。
张酸奶却是咧嘴笑着,连连朝她招手:“我特意去校门外给你打包的酸辣粉,就是你上学期吃了说好吃的那一家!怎么样?我对你好吧?嘿嘿嘿……”
“……”
宁清很平静的看她,心如止水。
张酸奶却只觉得她是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得帮她一把,让她吃完之后,心里高兴又感激,自己才好提出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去骑摩托车跑山,她肯定不会拒绝,便可以进一步培养感情。
“快来!快来尝尝!”
“谢谢,我吃过了。”
“这可是你最爱的酸辣粉。”
“不感兴趣。”
“跟我还客气啥!”
张酸奶伸手去拉清清的胳膊,这个动作看似自然,其实她已经提前练习很多遍了。
往常见陈舒抓室友的手,或者在学校里看见别的小姐妹之间手拉手、勾肩搭背,她都很羡慕,奈何平常室友气场实在太强,让她不敢尝试,现在总算可以试一试了。
“诶?”
被清清躲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酸奶表情一僵,脑子迅速运转。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原先看过的一幕幕画面,要么是陈舒去拉室友的手,要么是去搂室友的肩,室友经常在一开始会甩开他的手,表示拒绝,但那人脸皮厚啊,又凑上去,如此几次,室友也就懒得理他了。
原来是这样……
说时迟,那时快,张酸奶瞬间便已想通,这时她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脸皮应该厚点!
张酸奶再度伸出手。
“啪!”
哎呀好痛!
室友冷冷看她,径直走过。
张酸奶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片刻之后,她的思索方式发生了转变,从“为什么会这样?”变成了“如果是陈舒,他会怎么做?”。
“emmm……”
沉吟过后,张酸奶走到了潇潇卧室门口。
“嘭嘭嘭!”
“潇潇!”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小姑娘站在门口,仰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张酸奶装作不经意的问:
“你在做什么?”
“写作业。”
“哦呀,这么勤快。”
“?”
张酸奶看懂了她的表情,于是连忙说事,“你姐姐回来了,你不是要趁这段时间多多讨好姐姐、从姐姐那里骗到更多零花钱吗?现在她刚回来,可以去给她倒杯水喝。”
“你说小声点。”
“哦哦……”
张酸奶这才放低了声音。
小姑娘瞄她一眼,眉头微蹙,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这个时候放低声音还有什么用?
恐怕都被姐姐听到了。
不过姐姐最近心情很好,应该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我这就去!”
小姑娘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
姐姐的杯子就搁在茶几上。
小姑娘拿起杯子,歪头想了下,又跑回房间,拿出一瓶前几天姐夫给她们在灵宗山下买的菜花蜜,舀了一勺,犹豫着又倒了半勺回去,将剩下半勺加进杯子里。
蜂蜜主要是糖,虽然好喝,但是加多了也是容易长胖的,给姐姐少喝点,自己来承担长胖的危险好了。
小姑娘去倒了杯开水,搅拌得杯子叮叮作响。
这个过程中,张酸奶就站在旁边,背靠着墙,表情如往常的小姑娘一样严肃,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咔……”
小姑娘端着水,进了姐姐房间。
张酸奶竖起耳朵。
“姐姐,我给你倒水来了,今天是蜂蜜水,就收你六百块钱好了。”
“不喝。”
“今天是蜂蜜水。”
“出去。”
“那钱……”
“滚!”
“……”
小姑娘端着水出来了,亦是满脸不解,目光一抬,便看见了靠墙站着的张酸奶。
两人互相对视,都眨巴着眼睛。
正在这时,清清的门又被打开了。
两人瞬间扭头,看向门口。
一只白猫被丢了出来。
两人一猫继续对视。
……
玉京学府。
开学的第三天。
孟兄终于回来了。
孟兄依然是那般装扮,一身古代贵族猎装,英姿飒爽,长发依然蓄着,却没再披散,而是束了起来,手上标志性的折扇则没有了,他面色如常的走进客厅,对两人打着招呼:
“陈兄,姜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又旷了两天课了。”陈舒上下打量着他,点评道,“今天要比往常精神一点啊。”
“你看出来了。”
“我慧眼识猪。”
“不愧是陈兄。”
“孟哥你总是开学不来上学,老师那边不说你吗?”姜来忍不住问道。
“哦,正要跟你们说呢,我换专业了。”孟春秋扭头看向陈舒,“换到你们传统修行学院,法术原理学,从大一开始学起,以后我就是陈兄你的师弟了。”
“啊?”
姜来很吃惊。
陈舒则皱起了眉。
只见孟春秋站在他们面前,表情郑重,向他们鞠了一躬:“陈兄,姜兄,我要对你们说声抱歉,从大一开始我就骗了你们,一直到现在……”
“啊?”
“我本名不叫孟春秋,我也不是皇室旁支。”孟春秋郑重的看着他们,满是歉意,“我本名孟子央,是大益皇室直系最末一代的两个子孙之一,前些日子新闻上出征普洛而被无名九阶袭击致使失踪的,便是我兄长。”
“啊?”
孟春秋目光扫过姜来,越发内疚。
两位室友对自己推心置腹,自己却一直欺骗着他们……
“唉……”
孟春秋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们,不敢抬起头来,只得心虚的用余光看他们反应。
诶?陈兄为何毫不惊讶?
“陈兄,你……”
“哦,我与你兄长算是相识,早就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了。”
“你认识我兄长?”
“是啊。”
“你怎么谁都认识?”
“这不巧了嘛。”
“这……”
孟春秋呆滞的看着陈舒。
本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来着。
“那你兄长现在……”
“昏迷未醒,情况未知。”
孟春秋收起呆滞的表情,沉默了下,这才说道:“我想明白了,我身为皇室子弟,无论如何,无论兄长是否清醒,我都应该站出来为皇室延续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从今日起,我便开始修行,若之后我兄长无法醒来,我便是下一个皇位的直系传承人,若兄长醒来,我便当如进王老祖宗一样,辅佐兄长,守护皇室。”
姜来呆呆望着他。
陈舒也扯了扯嘴角。
孟春秋见状,知道他们此时必然被自己展现出的魅力所震慑住了,但也不好让他们感到太过沉重,觉得自己像被逼迫的一样,于是咧嘴一笑:“不过你们也别太为我忧心,即使开始修行,成了我以往最不愿意成为的人,我也不会放弃诗词歌赋的爱好,更不会放弃自己流芳百世的目标,只是换了种方式……对了,陈兄你以前怎么说的来着?”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对!”
孟春秋挺直胸膛,神情淡然:“日后的我,便是如此,文武双全,风华绝代。”
此时无扇亦有扇。
陈舒嘴角抽搐:“可你似乎……是灵修?”
“陈兄!”
“抱歉……”
陈舒忍不住笑了。
孟兄中二不改,仍是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