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衍生便是这般死了。
和沈年年料想的有些不同。
她最初的时候以为,是肖愈杀了肖衍生,以求长生。
毕竟有焚香道人那个邪道,实在是妖术许多。
尤其是这以女婴尸骸之水炼制香与酒的,实在邪乎的很。
肖衍生死后,肖愈便寻上了焚香道人。
他听闻焚香道人能救死人,便想着能让自己的儿子也复生。
焚香道人先是带来了一口玄晶棺,让肖愈将肖衍生的尸首放入棺内,以此来保肖衍生尸身不腐。
紧接着,焚香道人又让肖愈去寻来二十名妙龄少女,除此之外,还要寻三名阴年阴月阴日所生的女子。
那三名阴年阴月阴日所生的女子,便是用以给肖衍生配阴婚的。
其目的自是要以他们的八字来挡煞。
毕竟肖衍生死了这样久,且死时是带着怨气的。
而余下的二十名妙龄少女,则是用以炼制贡香的。
肖家的贡香之所以被天子所看重,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那贡香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而对于死人来说,这贡香便是亡魂寻香回归人世的指引。
令沈年年大感意外的是,帮肖愈寻二十名妙龄少女之人,竟是许时。
许时的确说了谎,他自一开始,便不是真正以肖家旁支少爷的身份入的肖家。
他是肖愈花了五百两银子,‘请来’的诱拐少女的屠刀。
许时家虽贫穷,但却颇有才气。
此外,他还生的一张好样貌,为人又看似温润雅致,城里镇上,许多少女都极为爱慕他。
一些胆大的女子更是时不时送一些亲手缝制的衣物鞋子赠与他。
虽说在这个世界,礼教森严。
但这些森严的礼教,更多是束缚着世家小姐与富户小姐。
一些贫苦人家的姑娘,没有那等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规矩,她们自小也是家中的‘顶梁柱’。
所以,肖愈会寻上许时,纯粹是因其声名在外。
沈年年本以为,这终于是解开了少女失踪案件的谜底。
可却不料,此事尚且还是谜团。
原本许时将那些少女哄骗到了肖家,事情已然水到渠成。
谁知其中有几个女子竟是凭空消失了。
这使得肖愈不得不另寻他法,又去花重金买了几家的女子。
倒不是说花钱买女子不行,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
否则事情很容易便会败露,倘若有心之人告发,他们肖家又要惹上许多事情。
至于凭空消失的那些女子去了哪里,管事表示并不知道。且在他的陈述之下,是全然不知为何最后肖愈又打上了许时的主意。
据管事所说,肖愈让许时留下来,也只是说再找旁支少爷替肖衍生成亲风险太大,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许时是与他们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不得不从,也不得不保守住秘密。
沈年年带着这些思绪,很快便与陆温言抵达了东南院落。
依旧是那个破败的院落,但这一次,里头却传来幽幽的哼唱声。
像是摇篮曲,又像是凄楚哀怨的思念,裹挟着风声,弥散着一股诡异。
沈年年与陆温言踏步入内,推开半掩着的门,黑漆漆的四下,便见一女子身材高挑,素衣染血,坐在树下的藤椅之上。
可那藤椅是虚无的,影影绰绰,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于天地。
女子口中依旧在哼唱着曲儿,是沈年年没有听过的小调,但温柔的很。
月光极为柔和的披在她的身上,她长发并没有披散着,反而是精心梳洗过后的秀丽。
而就在这时,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子垂着的面容模糊不清,下一刻她突然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沈年年心跳骤然一缩,下意识往陆温言身侧靠了靠,面上倒是镇定依旧。
她本也算胆大,但突如其来的这般见鬼场景,实在让她忍不住肾上腺激素狂飙。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那女子转过来的面容,却并非可怖惨白。
她眉眼清丽,眼尾处一颗美人痣,只像是个寻常的姑娘。
“方外之人。”她嗓音略显空灵,眸光定定然的落在沈年年的身上:“亦是有缘之人。”
她扭动脖子的动作,稍显僵硬,但这并不损她的美貌。
“你是苏悦?”沈年年疑惑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还是苏悦的母亲?”
苏悦的眼尾有一颗美人痣,加之这女子的年龄,的确正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可她又觉得,这不该是苏悦。
“苏悦的母亲?”那女子闻言,竟是一愣。
随后,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世人都不记得我的名讳。可这也不是怪事,多少女子成亲生子之后,便也失了姓名,从此只是旁人的妻子,旁人的母亲。”
她长叹一声,缓缓挪动着身躯,但这一次,她只稍稍转动起来,便发出咯咯咯的骨骼脆响。
“我给悦儿取名悦字,是望她今生心悦,无忧无虑。”
“肖家人的姓,配不上我的悦儿。”
“可我的姓,也配不上悦儿。”
“所以,我便以我母家之姓,给她起了个苏悦这个名字。”
“也不知,小姐是否会觉得,我这名儿起的太过随意。”
说到这里,她兀自轻轻笑了起来。
提及‘小姐’二字之时,更是温柔如水。
可倘若真是如管事所说的那个故事,周楚楚推出自己的婢女代替自己‘送死’,那眼前女子,为何无恨?
“小姐是个极好的人,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二十二年前。”
她摇头:“瞧,我连时日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十二年前,七月初七,焚香城下了连日的大雨,大雨连绵不断,夜半时分,洪水决堤,似乎就要淹了整个焚香城。”
“就是在那一夜,无数人携着家当妻儿,逃窜上了望天山。”
“我也不例外。”
“我那时,是焚香城的恶霸,是顾家的不孝子,水淹了焚香城,我竟觉得畅快,若是都淹了,就好了。”
“可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小姐。”
“她步履艰难,手捧着一匣子沉重的物什,本就裹了小姐,在这暴雨连绵的夜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