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反对,她只是迫不及待的,让人打探这苏悦的母亲。
那个所谓的痴心不改,恋慕于死去的肖钰的贴身婢女。
果不其然,那女子就是周廷,她的……永乐。
可她打探到了实情又如何?她在肖府的权力,悉数被肖愈剥夺了。
而苏悦到底还是被肖愈秘密仗责而死。
她的孩儿衍生亦是一怒之下,吐血昏厥。
再后来,她的衍生也死了。
她悲痛交加,却发现肖愈开始行事鬼祟。
他偷偷藏在府中,对外却宣称自己离开了焚香城。
她生平头一次失了气性,与肖愈大吵了一架,她诘问肖愈为何如此,为何他非要处死苏悦,为何要逼死他们的衍生。
肖愈没有回答她,但她知道,肖愈太妒忌肖钰了,他连一个死人都妒忌的发疯,所以他见不得,见不得自己引以为傲的独子与肖钰的遗孤生出情愫。
他不愿最后兜兜转转,肖家又回到肖钰的血脉的手中。
所以,为了防止她误了他的事,他让人将她囚禁了起来。
直到七月十五的那一日,她终于逃出桎梏,可她到底无用,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那夜子时,我于肖府之中见到了她。阔别多年,我终于再见到她了……”
若非肖府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吓得惊惶逃窜,她便没有机会逃出桎梏,更没有机会再见顾廷。
那时的顾廷,借了苏悦的尸体还魂回来,在阴气最重的那一刻,冲入肖愈的院落,将肖愈杀了。
她赶到的时候,肖愈已然死透了。
肖愈死的极为凄惨,心口空荡荡的,被利爪穿破。
而顾廷则与那焚香道人顾耀祖斗作了一团,焚香道人本事不小,即便在阴气全盛之时,他还是能与顾廷打个平手。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乌云闭月之时也即将过去,顾廷周身的阴气越来越稀薄……
她知道,她怯懦了半生,是该鼓起勇气一次了。
所以,在顾耀祖不设防的空隙,她攥紧了匕首,伺机朝着他背后捅了过去。
匕首没入顾耀祖的身躯,顾耀祖难以置信的望向她。
那个他们眼中怯懦无用的女子。
而顾廷则借着这个机会,给了顾耀祖致命一击。
乌云即将被吹散,丑时也即将到来。
顾耀祖躺在地上没了声息,顾廷的身躯却开始一点点的消散。
“永乐!”她终于忍不住,朝着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喊了出来。
“小姐。”顾廷开口,面容含笑,没了方才那阴鸷可怖的神色,反而松快的就像是初见之时:“小姐,多谢你了。”
这一声谢,让她无地自容。
是她无用,才护不住永乐,护不住永乐的悦儿,更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可现实容不得她有再多的忏悔与自白,顾廷说完那一句话后,便消散在了她的眼前。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任由泪水一点点滑落,乌云终于消散,可笑的是她的内心却漆黑一片。
她并不愚蠢,也知道顾廷这一次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那是永生永世,再无相见之日。
那是……魂飞魄散之意。
肖愈死后,整个肖府的主人,便成了她。
肖家宗族让她过继一个孩子养在膝下,以此来继承肖家这一支的香火与家产。
可她不愿意,到了今时今日,她早已不在乎这些。
她终于明白,她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自由’二字。
可真正到了她可以‘自由’的时候,她却又被内心的执念填满了。
她想……复活她的衍生,复活永乐,也复活悦儿。
所以,她将肖愈未完成的后续事宜,照着顾家第二重香的秘术去完成。
因着肖愈已然将一切准备好,只差最后一道工序。
她很快便制成了第二重香。
她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点燃了这第二重香,而后便昏沉沉的躺在摇椅之上……再醒来,连她自己也忘却了‘前尘往事’。
直至沈年年和陆温言寻到了出口的那一瞬间,将她失去的神智也一并唤醒。
原来,这就是第二重香。
她苦心孤诣造出的第二重香,当真‘救’活了他们所有人吗?
还是,一切只是虚幻的梦,那些消逝的人,永远只是消逝了。
这里的顾廷是假的,肖愈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沈年年望着周楚楚,看着她眼中深深的悲哀,她从未有过哪一次,像现在一样,深切感受到封建礼教对女子的迫害。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周楚楚满目苍凉,嘴角却露出嘲弄的笑:“我们这些女子,活在这个世界,真是可悲。”
“是时代,不是世界。”沈年年道:“总有一个世界,能善待女子……亦或者,稍稍善待女子些许。”
“女子可以读书,可以考取功名,可以选择不去生儿育女,亦可以选择自由的去看看万千世界……在那样的时代,女子能够受到尊重。”
周楚楚微微一愣,嘴角蔓延起苦涩的笑:“当真有这样的时代吗?”
她木讷的转头看向沈年年。
却见沈年年双眸璀璨,如生辉之皓月:“有。”
她笃定的告诉她:“我见过那样的时代,亦是从那样的世界而来。我们……你和我,都是创造那个时代的一员。”
或许不是真正的,百分之百的自由,但比起封建礼教之下的困厄,那个新时代,已然好太多太多。
周楚楚闻言,忽而一笑:“真好。”
她望着沈年年,眸底透出些许光亮来:“原来,我也可以为创造那样的时代,献出自己的一份心血。”
她微微笑了起来,安详至极:“有些执念,是该放下了。”
沈年年和陆温言稍稍回头,便见顾廷、肖衍生、苏悦,一个个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而在他们之后,却是刺目的光亮。
那抹光,如驱散阴霾的圣光,让周围的一切都显现出不真实的美好。
周楚楚轻声说道:“姑娘,你说的对,你我,都是创造出那个善待女子的时代的舔砖之人。蚍蜉撼树又如何呢?人之一生,本就该尽力而活。”
“多谢你,姑娘。”
随着周楚楚最后的一声落下,沈年年和陆温言便感受到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开,紧随着,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拖拽出去。
‘彭’的一声炸裂,再睁眼时,几个小沙弥面色惊惶的盯着他们,仿佛见了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