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锈的话,让萧珪的心里更加多了一个警醒。
那一首《定风波》的新词,当时萧珪就是随手一玩。
薛锈可是驸马,能让他亲自跑来打听消息,这件事情就不是小事了。
看来,《定风波》应该是在京城或者皇室,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思忖片刻之后,萧珪还是觉得,无论这场风波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都有必要弄清它的来龙去脉。
于是他斟了一杯酒来敬薛锈,说道:“还请薛驸马,不吝赐教。”
薛锈的反应倒是淡定,他饮下了这一杯酒,微笑道:“其实,倒是不是特别要紧的大事。一言以蔽之,这只是一些私事。既然是私事,就不好派谴下人出来打听。所以,薛某只好亲自来了。”
萧珪点了点头,微笑道:“还请薛驸马详解?”
“是这样的。”薛锈说道,“那一日,杨洄……嗯,也就是上次与我同来的那个杨二,向咸宜公主进献了这一首《定风波》的新词。咸宜公主非常的喜欢,回到宫里便找来梨园的乐师,为它谱曲。咸宜公主亲自学了这首新词与曲子,想要亲自去给圣人献唱。但她又怕自己唱得不好,于是就请来了几位自家的亲姐妹,让她们听一听,先行鉴赏一番。其中一位,便是家妻唐昌公主。”
萧珪点了点头,原来杨洄钦幕的那位美女,是咸宜公主!
薛锈继续道:“家妻听了之后,觉是异常美妙。尤其对那一首新词赞不绝口,但问咸宜公主,新词是何人所作?咸宜公主答说,乃是杨洄。萧先生,你猜家妻作何反应?”
萧珪笑着摇了摇头,“在下猜不到。”
薛锈呵呵一笑,说道:“也怨家妻,心直口快。她对咸宜公主说,杨洄与我是朋友,两人时常厮混在一起。若论喝酒赌钱他二人皆是一把好手,但要写诗填词,杨洄断然没有这样的才情。尤其是这首《定风波》新词,写得尤其飘逸洒脱,宠辱不惊。俨然已是达到了‘万法惟心所现’的人生大境界。这断然不是杨洄,所能有的格局。”
萧珪点头微笑,心想唐昌公主还真是颇有文学素养,眼睛也是够毒啊!
“原本,咸宜公主请来她的几位姐妹,除了要鉴赏新曲,也是有意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爱郎杨洄,有这般出众的才华。不料家妻的那一番论调,也得到了其他几位公主的认同。这让咸宜公主很没有面子,几乎下不来台。”薛锈苦笑了一声,叹道,“哎,原本一场好好的家人宴饮,结果闹得几位公主全都不欢而散。”
萧珪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薛锈说道:“家妻回来之后与我说起此事,我便说她不该如此心直口快,伤了姐妹和气。家妻却说,暂时伤到一点姐妹和气,日后尚可弥补。万一让皇妹咸宜公主被心术不正的男人骗了婚,那才是悔恨终身的大事。”
心术不正?
萧珪注意到了这个关键词。他因此心想,看来杨洄的人品和名声,并不是太好。
“哎,萧先生,你也听到了,家妻是如何评价我朋友的。”薛锈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其实,她一直比较反感我与杨洄交友。我也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杨洄这个人。”
萧珪笑了一笑不予置评,只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家妻倒也意识到,她可能得罪了咸宜公主。”薛锈说道,“于是她又去找到咸宜公主,私下向她赔礼认错。姐妹二人向来感情还算不错,于是便又和好如初了。按理说,这件事情便也就过去了。但是,咸宜公主却有些一耿耿于怀。为了化解咸宜公主的这个心结,家妻就叫我,务必打听到杨洄的这一首《定风波》新词,是从何得来。”
萧珪眨了眨眼睛,“这有必要吗?”
“我也是觉得,没有必要。”薛锈说道,“但是萧先生你也该是知道,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们想的一些什么呢?”
萧珪笑着点了点头,“有道理。女人的想法,有时候确实比较奇怪,不是我们这些男子所能轻易领会。”
“是啊!”薛锈无奈的笑道,“我估计是,原本咸宜公主因为这一首《定风波》的新词,对杨洄增添了许多好感。但是经由家妻如此一闹让咸宜公主颇失了颜面,于是反倒责怪杨洄花钱买诗欺骗于她,对杨洄反生厌恶之心。同时,也就都对这首新词有了更多的好奇之心,迫切想要知道它真正的作者,是谁?”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既然薛驸马与杨洄是朋友,二位公主也就很自然想到了,让薛驸马来负责打听这件事情。”
“对,我也觉得,就是这样!”薛锈笑道,“这可把我给弄苦了。杨洄可是我的朋友,我若当真是去打听了,那就是拆他的台,对朋友不义。我若是不打听……哎,光是一位公主就够难缠的了。现在,偏还有了两位!”
萧珪笑道:“薛驸马既不能对不起朋友,也不能敷衍了两位公主。于是我也很好奇,薛驸马打算怎么做?”
“打听,那是肯定要打听的。”薛锈说道,“但是打听得来的答案,将要如何回报,这可就值得商榷了。”
“有道理。”萧珪点头微笑,说道,“不知道薛驸马,打算如何回报?”
薛锈神秘的一笑,说道:“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我?”萧珪笑了,“这与我,有何相干?”
“呵呵!”薛锈笑了一笑,说道:“事到如今,萧先生也不必再隐藏。你且不要管我是如何打听到的,总之我已经知道了,那首《定风波》的新词,就是你所作。是杨洄花钱,从你手上买走的。与之一同被买下的,还有两位洛阳的清倌人。”
萧珪不由得皱了皱眉,“是杨锜告诉你的?”
“我说了,这件事情你不必管,更不必细问。你知道一个结果,就可以了。”薛锈笑了一笑,说道,“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你肯不肯当着公主的面去承认,这首《定风波》的新词,是你所作?”
萧珪淡然一笑,回答得十分肯定,“《定风波》不是我写的。我无法去承认。”
薛锈微微一皱眉,“那是谁写的?”
“一位姓苏的,隐逸高士。”萧珪道,“我答应过他,不说出他的名讳。”
薛锈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萧珪,说道:“萧先生,何不慎重考虑一下,再作出回答?”
“事实就是如此,不用考虑。”萧珪淡然一笑,说道:“其实,我从未想过卖诗。但是杨洄一再坚持,还说这首诗能够促成他的姻缘。无奈之下,我才答应分文不收,拱手相送。但是杨洄非要塞给我,我也是无奈。”
“原来如此。”薛锈点了点头,“萧先生果然是个实诚之人。实不相瞒,刚刚你说的这些事情,我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确实是杨洄找你,强买的这首新词。”
萧珪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薛驸马真是个明白人。”
“我是不是明白人,这不重要。”薛锈道,“现在关键的问题就在于,那两位公主迫切想要知道,新词是何人所作?”
萧珪道:“驸马就如实回答,是一位姓苏的隐士所作,不可以么?”
薛锈苦笑了一声,“你觉得,那两位内心纠结无比的公主,会相信这样草率的答案吗?”
萧珪愕然的眨了眨眼睛,薛锈这话真有道理啊!
女人一但纠结起来,那真是没得解。无论是真理还是事实,都无法将她们说服!……她们只会信服,她们内心早已设定好的道理!
“所以我就在想……”薛锈微然一笑,说道,“不如萧先生跟我去一趟洛阳,面见二位公主。当着她二人的面,承认这首新词是你所作。”
“不行。”萧珪回答得斩钉截铁,“首先,这首新词原本就不是我所作,我不能冒领。再者,万一二位公主要我当场再作一首,我却词穷写不出来,那罪过可就更大了。”
薛锈呵呵一笑,说道:“萧先生,不妨听我把话讲完,再作定夺。”
萧珪点点头,“好,有请薛驸马赐教。”
薛锈说道:“原本杨洄主动献上《定风波》,就是想要博得咸宜公主之欢心,他想要做驸马。但是现在看来,他此举已是适得其反,咸宜公主对他已生厌恶之心。他的驸马之梦,多半是要醒了。”
萧珪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么说,原本我想要成人之美,现在反倒是害了他?”
“你是一番好意,这可不能怪你。”薛锈叹息了一声,说道:“要怪就怪家妻多嘴多舌,坏了人家的好事。”
萧珪点了点头,“那依薛驸马之高见,现在如何是好?”
薛锈神秘一笑,认真的看着萧珪,说道:“萧先生,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人品才华,都胜过杨洄不少。你有没有想过……当驸马?”
当驸马?
萧珪立刻答得是斩钉截铁,“没有。”
“那么现在,萧先生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情了。”薛锈说道,“机会难得,我可以带你去洛阳,面见咸宜公主。我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咸宜公主会对你心生好感,另眼相待。”
“不了。”萧珪仍是答得斩钉截铁,说道,“我是不会去见咸宜公主的。”
“为什么?”薛锈问道。
萧珪说道:“首先,《定风波》并非是我所作,我不能弄虚假的前去冒领。倘若事情败露,我与杨洄有何区别?”
“有道理。”薛锈点了点头,“那么,其次呢?”
“其次……”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生性散漫,无心功名。只想寄情于东篱南山,并不向往簪缨荣华,封妻荫子。所以,我是不会去洛阳的。”
“原来如此。”薛锈点了点头,笑道,“听萧先生如此一讲,我反倒越发认定,那首《定风波》新词就是萧先生本人所作。为何萧先生,就是不肯承认呢?”
萧珪都苦笑了起来,“当真不是萧某所作。”
“好吧,萧先生不必苦苦重申,我信你就是了。”薛锈叹息了一声,面露难色的摇摇头,“这可便难倒我了。我该要如何回话,方能令得二位公主满意呢?”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薛驸马若不介意,我愿进献一法。”
“哦?”薛锈好奇的道:“愿闻萧先生高见。”
“谈不上是什么高见。”萧珪笑道:“原本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二位公主一时解不开心结,不如就用时间,将它慢慢的淡化而去。所以我劝薛驸马,不妨用上一个‘拖’字诀。只说一直没能查真相,想必,二位公主也不会把薛驸马,怎么样吧?”
“呵呵!”薛锈笑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好,回去我就这样,试它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