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后院,薛楚玉果然要求,要亲自试一试小赫连的武艺。
小赫连哪敢跟薛楚玉动手?
于是,还真就轮到了薛嵩上场。
薛嵩这下可乐了,一边脱着外衫一边笑道:“小赫连,咱们兄弟俩先说好。倘若打疼了,可不许哭鼻子!”
小赫连也脱去了自己的外衫,不甘示弱的道:“你别顾着吹牛。我不敢跟令尊薛老英雄动手,却也不曾怕了你!”
“那就来吧!”薛嵩收拾停当了,很嚣张的站成了一个大开步,冲着小赫连招手,“快来挨揍!”
小赫连也当真是不客气,低吼了一声,宛如一头下山猛虎,气势凶猛的就扑向了薛嵩。
两人拳来脚往,很快就战成了一团。
萧珪在一旁看热闹,呵呵直笑。
薛楚玉和他的几名部曲站在一起,眼神犀利表情严肃,看得十分仔细。
薛嵩和小赫连两人打得虽是热闹,场面上也不分上下,但其实都是收着分寸没有放开了打,以免伤着了对方。
于是,这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赛。
看了片刻,薛楚玉突然大叫了一声,“停!”
二人立刻便收住了手。
薛楚玉走到二人面前,沉声道:“薛嵩,不许留手,放开了打。若敢偷奸耍滑,你就在这里跪到明天,不许吃饭!”
众人都是一惊,这么狠?
薛嵩也是面露难色,“阿爷,这不好吧,人家上门是客……”
小赫连深呼吸了一口,对薛楚玉抱拳拜了一礼,又对薛嵩拜了一拜,说道:“薛兄,我们就听令尊的,放开了打一场吧!”
薛嵩咬了咬牙,也是没办法了,只好点了一下头,“受了伤,可别怨我?”
“两不相怨!”小赫连退后了两步,压沉身体扎实了马步,沉声道,“来吧!”
薛嵩眉宇一拧沉吼一声,脚下用力一踏,地面的灰土仿佛都带起了一阵旋风。
身形疾冲右拳当先,他主动出击了!
小赫连也不含糊,不避反进踏步而上,倚仗身高臂长的优势,一记暴拳就迎了上去。
从旁围观的萧珪不由得心头一沉表情微变,两人这下都使足了全力,一开场居然就是对攻。倘若都不变招,这便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瞬息间两人即将撞在一起。
果然,薛嵩还是变招了。他攻出一半的拳头斗然收势,同时左臂架起,硬生生的挡开了小赫连这一记重拳。
“嘭”的一声大响,如同敲响了一面闷鼓。
观站的老兵部曲当中,立刻有人赞了一声,“好气力!”
话音未落,场中的两人已经连对了数招,全都使足了力道,绝对是拳拳到肉打得十分生猛。
部曲老兵们看得过瘾,忍不住发出了喝彩之声。
萧珪也觉得,他二人似乎势均力敌,打斗十分精彩。
薛楚玉一直安静的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人一直拼斗不休,期间小有胜负各吃对方一两拳脚,但大体上始终是一个平手的态势。
渐渐的,萧珪等人都开始琢磨:薛楚玉会叫他们打到什么时候,才会叫停呢?
场中比斗的两人显然也是有了这样的念头:我们都已尽了全力,仍是打不倒对方。到现在,差不多行了吧?
可是,薛楚玉非但没有叫停的意思,还喝了一声,“薛嵩,你想跪上一整夜吗?”
薛嵩叫苦不迭,只好怒吼了一声憋出了剩下的所有余力,再次对小赫连出招了。
小赫连也是无奈,同样也只能竭尽余力,与之对战。
两人比斗了很长时间,最后全都气喘吁吁、手酸脚麻,也各自都挂了一些彩。
薛楚玉却始终不肯叫停。
直到小赫连被薛嵩一个扫膛腿放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他才挥了一下手,示意停止。
薛嵩虽是赢了,但也立刻趴在了地上,只剩下了喘气的劲,再也无法动弹了。
薛楚玉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对他的部曲说了一句“交给你们了”,然后他就走了。
这时,一直从旁观战的萧珪,总算明白了薛楚玉的真实用意。
他真正要看的,恐怕不止是小赫连的武功底子,主要还是想要看到他在体力枯竭的情况之下,还能迸发出多少的斗志和韧劲。对于一名习武者而言,体能、招式和战斗经验,都可以后天提高。
唯有性格,却多半来自于天生。刚好,这又是一个最为重要的潜在因素,它能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一名武者的潜力与上限。
当年萧珪自己,就经历过多次类似这样的“极端考验”。正因如此,他才不断的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变得越来越强。
如今看来,虽然时代不同,但练武之人的追求却是大体不差。真正的强者,绝对不仅仅是强在肉身,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坚忍不拔,这样才能不断的挑战极限、突破极限。
薛嵩与小赫连都躺在地上,像半死一样的只顾大喘气,半晌动弹不得。那几个老兵也不着急,任由他们躺了一阵,才过去将他们扶了起来。先是喂他们喝了一些热水,然后依次检查他们的伤势。
好在两人都没有遭受伤筋断骨的大伤,但他们都已是鼻青脸肿甚至还打松了牙板,身上的淤青小伤则是更多。老兵们给他们揉药治伤的时候,两人都疼得鬼哭狼号,模样颇为狼狈。
萧珪美滋滋的在一旁看着热闹,笑嘻嘻的问:“二位兄弟,痛快么?”
“痛快个屁!”薛嵩呲牙咧嘴的喊道,“稍候王忠嗣来了,叫你跟他打。看你还笑得出来?”
“你死了这条心吧!”萧珪笑道,“王忠嗣可是圣人的义子,当朝一员名将。萧某人则是一介书生,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斯文人。所以,你阿爷肯定不会叫我们打。”
薛嵩很气愤,“那天你一脚把我踹飞的时候,怎不说自己是斯文人?”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全都愕然的看向萧珪。
小赫连更是惊讶道:“薛兄,有这种事?”
“呃……”薛嵩有点傻眼,真是一不留神又说漏了嘴,把自己的糗事都给抖出来了!
会拉二胡的老兵孙山,立刻走到了萧珪面前,叉手一拜,“在下不才,愿向萧先生讨教一二?”
“报歉,我拒绝。”萧珪面带微笑,答得十分干脆。
孙山一愣,真是有点猝不及防。
薛嵩连忙摆手,“你干什么?还不退下!”
“喏。”孙山二话不说,连忙叉手拜了一礼,退到了旁边去。
老七叔呵呵直笑,说道:“萧先生莫怪,孙山是我们几个老东西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同时也是身手最好的一个。他只是有些好战,向来以挑战强者为乐,其实并无恶意。”
“我明白。”萧珪微笑点头,说道:“但我真是一个斯文人,不喜欢打架。”
薛嵩都要气乐了,“老萧,我其实一点都不服你的身手。但我很服你这一张,特别能说的嘴!”
众人都大笑起来。
收拾了好一阵,比武累坏了的两人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身上的伤经过了老兵们的处理,也没什么大碍了。
然后,一行人再又回到了前堂客厅,去见薛楚玉。
薛楚玉却留下了小赫连一人,要与他单独谈话,其他人没事就都散了去。
薛嵩邀萧珪一同去往坊门,到约定的地点去等候王忠嗣。
于是二人出了门来,朝坊门走去。
“老萧。”薛嵩一边揉着被打青了的脸,一边问道:“你说我阿爷,是不是真想要收小赫连为徒?”
“有可能。”萧珪点了点头,说道:“小赫连那种身材,不练武确实可惜了。”
“我看也是。”薛嵩说道:“其实我们薛家的家传武艺当中,最厉害也难练的就是方天画戟。这兵器既长又大并且头重脚轻,一般人根本掌控不了。它不仅要求膂力过人,还对身材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我阿爷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们父子二人的身形,最多也就是勉强够格。在我们的基础上,倘若个子再高两寸,手臂也再长那么两三寸,那才叫真好!——我阿公薛仁贵,就是这样的!”
萧珪颇感好奇,说道:“小赫连比你高了有三四寸,气力不差,本身还有武功底子。那岂不是极佳?”
“确实。”薛嵩说道,“所以我觉得,我阿爷真是看上小赫连这块好料子了。”
萧珪呵呵直笑,如果小赫连真能拜入薛楚玉门下为徒,学得他一身武艺并最终成为一员盖世虎将,那也真是因缘巧合的一段佳话了!
二人且走且聊来到了坊门处,等了一阵,王忠嗣骑着马来了。
见到二人,王忠嗣连忙翻身下马,叉手拜道:“劳烦二位在此等候多时,王某愧不敢当。”
萧珪与他还礼,薛嵩却是盯到了他马鞍上挂的包裹,笑道:“来就来嘛,还买什么礼物?”
王忠嗣呵呵直笑,说道:“令尊是我仰慕已久的英雄人物。头次见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咦,薛兄的脸怎么了?”
萧珪笑道:“他不听话,挨了揍。”
薛嵩捂着脸,没好气的道:“老萧,休要乱说!——这明明是比武落下的伤!”
“比武?”王忠嗣挺好奇,“怎么回事?”
萧珪笑道:“来,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三人结伴,朝萧府走去。且走且聊,便将刚才二人比武的事情,跟王忠嗣说了。
王忠嗣也是一位习武之人,并且是高手之流。听闻此颇感兴趣,他说道:“赫连兄若能拜得薛老将军为师,那也真是一段奇缘佳话啊!”
薛嵩立刻笑道:“老王,不如你也一同拜师吧?那我就有两位师弟了!”
“薛嵩,别乱叫!”萧珪听了有些好笑。叫我老萧就算了,老王……听着感觉好奇怪啊!
王忠嗣满不在乎的呵呵直笑,“称呼而已,没关系。兄弟之间,大可不必太过拘礼。”
“就是嘛!”薛嵩呵呵直笑,一胳膊就搭在了王忠嗣肩膀上,笑嘻嘻的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师弟?”
王忠嗣笑道:“我说了不算,那得看令尊大人的意思。”
“那我们快走,去见我阿爷!”薛嵩兴冲冲的,拉起王忠嗣就跑。
王忠嗣很是随合,便也真就由得他给拉走了。
萧珪牵着王忠嗣的马,笑而不语不急不忙的走在后面,心想我不知道历史上的这几个人,是否相识。假如他们是因为我的缘故才相识相知,那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命运也因此发生某些改变呢?
缘份与命运,真是妙不可言!
稍后,萧珪比薛嵩与王忠嗣二人,晚一步回到薛府。
他刚刚走到客厅附近时,听得里面薛楚玉正在说道:“王将军,老夫不能收你为徒。”
薛嵩立刻问道:“阿爷,这是为什么?”
“孽子糊涂!”薛楚玉斥责了一声,再又说道:“王将军是圣人的义子,身份极为尊贵。再者王将军在宫中长大,自幼蒙受名师指点,文韬武略无不出类拔萃。教他武艺的师父,不知比老夫强了多少陪。老夫又岂敢好为人师,收他为徒?”
薛嵩这便没话说了。
王忠嗣则是说道:“薛公,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又何必拘泥于身份?更何况,薛公乃是天下名将、盖世英雄,晚辈早对薛公仰慕之极。若能得蒙薛公指点一二,实乃晚辈平生之大幸!”
“王将军,请勿再多言。”薛楚玉说道,“老夫,绝对不会收你为徒。”
王忠嗣只好叹息了一声,说道:“既如此,晚辈不敢勉强。但请薛公准许晚辈,能够时常登门求教。晚辈心愿足矣!”
薛楚玉道:“王将军既是犬子的朋友,便可随意往来于寒舍。这又何必问请?”
“晚辈多谢薛公!”王忠嗣有些欢喜。
萧珪微然一笑,也算是明白了薛楚玉的意思。
收徒是绝对不可能收徒的,毕竟王忠嗣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但是,薛楚玉并不介意指点王忠嗣的武艺。换句话说,就是二人不会有师徒之名,但会有师徒之实!
过了一阵,府上的宴席已经备好,便要开宴了。
萧珪私下问小赫连,薛公找你有什么事?
小赫连说,薛公找了问了一些问题,多半是我的家事与履历,之后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萧珪有点好奇,难道薛公没有提起收徒的事情?
小赫连摇头,说没有。
萧珪因此心想,看来老人家做事还是比较谨慎,轻易没有开口说要收徒。
小赫连毕竟不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而是江湖草莽。估计,薛楚玉还得多花一些时间来考量一下他的人品德操。万一是个心术不正、劣迹斑斑之人,薛楚玉肯定不会收下这种徒弟。
虽然萧珪弄不清薛楚玉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觉得,这个解释似乎比较的合理。换作是自己,应该也会这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