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但他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薛锈夫妇此举,其中可能潜藏危险。万一萧珪真的从此卷进两派人马的夺嫡之争当中,不说凶多吉少,于少也会麻烦不断!
所以,王忠嗣好心的提醒道:“萧先生,往后不妨再谨慎一些。”
“多谢王将军提醒。”萧珪点了点头,说道,“往后,我不会再与他们接触,一定敬而远之。”
“这样便好。”王忠嗣微笑点头,“皇家的事情,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掺合。”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攀龙驸凤。我只想娶一个衬心如意的好姑娘,然后安心过我们的小日子。”
王忠嗣呵呵直笑,“萧先生,有心上人了吗?”
“有啊!”萧珪笑道,“这回我来长安,主要就是为了她。”
“哦?”王忠嗣来了一些兴趣,“萧先生,可否与王某说上一说。”
“当然可以。”
于是,萧珪就把自己和帅灵韵的事情,跟王忠嗣大致讲了一讲。与王元宝“约法三章”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王忠嗣听完之后,颇有一些惊奇,他说道:“在下对长安巨富王元宝,也算略知一二。据我所知,他是一个十分谦和大度之人。再如萧先生所言,他又非常的疼爱帅灵韵这个外甥女。那就奇怪了,他为何要开出这样苛刻的条件,才肯让萧先生娶走帅灵韵呢?”
“他说了许多理由。”萧珪说道,“诸如故友的生前遗愿,希望帅灵韵留在家中打理家族生意,还有可怜天下父母心,希望帅灵韵能够嫁得一位非凡之人。”
王忠嗣呵呵一笑,“萧先生,请恕在下直言。就算是皇帝陛下要嫁女儿,也没有提过他这么多的要求。在下愚见,所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要求,全都只是借口。”
萧珪微然一笑,点了点头,“我知道。”
王忠嗣微微一怔,“那萧先生为何,还要全部答应他的三个条件?”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王将军可曾知道,当年汉高祖迎娶吕稚的故事?”
“当然知道。”王忠嗣说道,“当年汉高祖皇帝还是一介亭长的时候,吕稚家中宴客,众多乡绅都奉上大批礼金前去拜会。送钱一千以上者,便可以坐到宴会上首的座位。汉高祖身无分文而来,却号称献钱一万,由此惊动了吕稚的父亲,将他引入内堂拜见。后来,还将宝贝女儿吕稚嫁给了汉高祖。”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在我看来,王元宝给我开出的那三个条件,就如同是吕稚的父亲,永远也赚不到手的那一万钱。”
“哦?”王忠嗣有点惊奇,他眨了眨眼睛,说道:“萧先生是认为,王元宝不是当真指望你当真是能达成那三个条件,他只是在对你进行试探?”
“我才不管他是在试探,还是故意以此为借口,拒绝嫁女。”萧珪呵呵一笑,说道:“我只知道,如果我连吹牛的勇气都没有了,还哪来的勇气迎难而上,抱得美人归?”
“哈哈!”王忠嗣大笑,“原来如此,妙哉,妙也!”
萧珪自己也笑了笑,说道:“王元宝不想把帅灵韵嫁给我,这肯定是真的了。他提出那三个苛刻的条件,其实就是在委婉的劝我知难而退。当时我除了一口答应,再无其他选择。倘若拒绝或者是讨价还价,那么从一开始就,我就已经输了。”
“有道理。”王忠嗣说道,“这便如同两军交战一般,仗还没打,气势上绝对不能先输了。”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现在我只想早些把帅灵韵娶回家,然后找一个青山绿水远离纷扰的好地方,安渡此生。”
王忠说道:“倘若王宝元一口咬定,非要你达成那三个条件,才让你们成亲呢?”
萧珪嗣呵呵一笑,“大不了私奔!”
王忠嗣哈哈大笑,“这恐怕没有必要吧!”
“很有必要啊!”萧珪笑道,“我怎么可能真的等到,完成了那三个条件再成亲?且不说我能否完成,就算是能,那也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万一头发胡子都白了,如何是好?”
“萧先生说笑了。”王忠嗣笑了一笑,说道,“我相信,凭你的本事,那三个条件都不难达成。第一个条件,生下了的第一个儿子姓什么,这种家事先不说了。剩下的两个条件,五品通贵与一百万贯钱。对萧先生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萧珪淡然一笑,说道:“说实话,钱并不是问题。难点在于,五品通贵。”
王忠嗣摇了摇头,面带微笑的看着萧珪,说道:“对于一般的仕人来说,五品确实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大坎。但以王某的眼光看来,这对萧先生而言,一点都不难。”
“怎么可能?”萧珪笑道,“现在我还是一介布衣,科举中榜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想混到一个九品官都是难于上青天。五品通贵?那还是算了吧!”
“萧先生,你错了。”王忠嗣微然一笑,说道:“这么说吧,王某虽然是被贬成了东阳军府的果毅都尉,区区的五品虚官,手下只管了十几个老弱残兵。但虚官也是官,手上终归也还是有些权力的。现在只要萧先生不嫌弃,王某明天就让你成为,东阳军府的一名八品旅帅。”
“哈哈!”萧珪大笑,“多谢王将军一番好意。但是,这不必了。”
“我就知道,萧先生说的都是托词。”王忠嗣笑了一笑,说道,“实则是,萧先生不想入仕为官,对吗?”
萧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王将军是个明白人。”
“常言道人各有志,王某倒是觉得,这无可厚非。”王忠嗣道,“萧先生性情恬淡,安于田园之乐,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有时候王某自己都会想要卸甲归田,去过那些宁静的小日子。”
“谁都可以这样想,唯独你王忠嗣,不行。”萧珪说道。
王忠嗣微微一苦笑,点了点头,说道:“家父阵亡于吐蕃战场,国仇家恨一日不得报,王某一日不得卸甲。”
“所以,这是你的宿命。”萧珪说道:“虽然你现在暂时陷入了低谷,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又会重新获得启用,走向那一片属于你的战场。”
“但愿如此吧……”王忠嗣轻叹了一声,点点头,“就怕那些检举弹劾于我的人,不会轻易的放过我。我想要复出,也并非易事啊!”
“不至于。”萧珪说道,“毕竟你是圣人的义子,还有信安郡王这些军中的老前辈,也都一直很欣赏你。”
王忠嗣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现在信安郡王本人,都快自身难保了。”
萧珪微微一怔,“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有些话长。”王忠嗣说道,“简而言之,就是信安郡王上了一道奏疏,向朝廷提了一些有关民间私铸铜钱的建议。其中有些意见,与朝中某些重臣的想法相左。于是他就被人抓了一个居功自傲、妄议朝政的把柄,一本就参了上去。现在,信安郡王正在等候朝廷的审讯与发落。”
萧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信安郡王李祎这此年来,立下的军功实在是太多太大,在军队里的威望也实在太高了。他不仅仅是遭受了其他大臣的嫉妒,恐怕也让皇帝有了一些“功高震主”之感。
什么“居功自傲、妄议朝政”,那都是借口。皇帝和朝廷就是想要削一削他的羽翼,打一打他的威风。
想到这些之后,萧珪再问道:“王将军,曾经也在信安郡王麾下效力过吧?”
“是的。信安郡王曾对王某,非常的照顾。”王忠嗣微微一苦笑,小声道:“所以王某比信安郡王,更早被贬。”
萧珪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信安郡王李祎功高寰宇,在军队里威望极高,朝廷想要动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势必先要削其羽翼。
王忠嗣,显然就是其羽翼之一。
好在王忠嗣刚刚立下了大功,又有“皇帝义子”这一层保命光环。否则他恐怕就不是从三品大将被贬成五品闲职,那么简单了。
想通了这些,萧珪摇了摇头,“看来我不愿出仕的想法,是对的。”
“确实啊!”王忠嗣深有感触的重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官场上有些事情,确实让人寒心,恼火,愤怒,偏又无可奈何!”
“算了,咱们还是不要谈这些了。”萧珪笑了一笑,说道,“王将军,你也不妨放宽心。我觉得皇帝提前把你贬出朝堂放到这东阳军府来,也正是有对你施加保护的意思。想必过了不久,等信安郡王的风波过了,皇帝自然就会再次启用你了。”
“这一层,我也想到过。”王忠嗣叹息了一声,说道:“但是信安郡王戎马半生为国征战,所立功劳无数。他究竟所犯何错?”
萧珪沉默了片刻,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历来如此。”
王忠嗣眉头紧皱表情愤慨,摇了摇头,“如此,就不怕兔死狐悲,寒了众将之心吗?”
萧珪说道:“王将军,事情应该不会如此严重。信安郡王又没犯什么大忌,不至于落得悲惨的下场。我估计,朝廷最多也就是罢了他的兵权,再将他改任外州刺史,让他去做文官。”
王忠嗣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萧珪微自一笑,心中暗道:不用但愿了,我记得信安郡王李祎的生平。他不仅得了善终还活到了八十多岁的高龄,并且他的儿孙也都混得不错。
倒是眼前的这位王忠嗣,性情刚正、嫉恶如仇,连贪墨战利品私自抚恤、妄图挑战规则、修改规则的逆天之事都干得出来。可见,他还真是非一般的“头铁”。
这恐怕就是历史上的王忠嗣,遭人陷害、中年暴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当然,这些问题萧珪只是自己在脑子里面想了一想,并未与王忠嗣谈及。
往后的日子还长,现在王忠嗣也还年轻。假如他真有那一天,自己到时再去提醒与劝阻也是不迟。现在说起简直毫无意义,说不定还要被人当作傻瓜或是怪物来看待。
两人谈了一阵,竟然十分投机。无奈天色当真是很晚了,王忠嗣明天还要早起应班,只好各自歇息。
天明之后萧珪醒来,发现临铺的王忠嗣早就不在了。
片刻后小赫连亲自过来,请萧珪去用早膳。他还说,一大早的薛嵩也和王忠嗣一同走了。王忠嗣自然是去军府应班,薛嵩却是赶着回家,提前去准备宴席了,非要大家今天都去他家里做客。
萧珪笑道:“他都这样大张旗鼓了,我们再要不去,那都说不过去了。”
“那就一同去吧!”小赫连笑道,“也好让我这个江湖草莽,去拜见一下名扬天下的老英雄!”
吃罢早饭之后,萧珪便与小赫连一同出了门,去往薛嵩家里。
进门一看,薛府今日可比往日热闹多了。薛嵩不仅买来了许多的上好食材,还专程从外面请来了一套厨师班子正在忙活,又烤又煮的弄得满院子香气四溢。
小赫连是第一次来,薛嵩连忙带他,先去拜见薛楚玉。
薛楚玉依旧端坐在正堂客厅,远远看到小赫连走来,眼中不由得绽出了一抹惊喜的神彩。
参礼过后,一向浑默寡言的薛楚玉,居然主动问道:“小赫连,你可曾练过武?”
“回薛公。”小赫连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辈自幼跟随家父,练了一些拳脚刀剑。只是江湖野路子,我又学得粗浅,完全上不得台面。”
薛楚玉饶有兴味的表情,点了点头,“去马球场,老夫想要看一看你的底子如何。”
小赫连有些愕然,“请问薛公,这是何意?”
“休要多问,来吧!”薛楚玉说罢,就起身朝后院走去。
小赫连惊讶的看向萧珪,问道:“萧先生来的时候,也曾这样吗?”
“我没有。”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猜,大概是薛公看中了你这一块练武的好材料,想要亲自试一试你的功夫底子。”
“啊?”小赫连惊愕不已,“我哪敢与他老人家动手?”
薛嵩笑哈哈的道:“那就跟我打吧!我保证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