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幻云在薛锈这样的权贵人家根本就呆不惯,若不是为了萧珪的事情,她恐怕一刻也不愿多留。次日,她依旧很早就起来了。闲得没事,她就收拾房间,打扫自己住的那一块院子。
被薛府的婢女看到了,连忙将她手头的活儿抢了过去。婢女说你是客人,哪能做这种事情呢?
苏幻云很无奈,心想我又不是什么贵客,这一天到晚的除了吃就是睡,和坐牢有何区别,还不让我找点事做吗?
昨夜公主和驸马吵那一架,已经吵得全府上下都已知道,薛锈花了两三天的时间,竟连李适之的人影都没见着。
苏幻云觉得,薛锈这里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再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回伊阳县去看一看情况。往坏处想,万一萧珪与小赫连真被判了刑坐了牢,自己还能想办法去给他们送衣送饭。再怎样,也好过困在薛锈府上,提心吊胆的度日如年。
于是苏幻云准备,去找薛锈辞行。
但是薛锈和公主都还没有起床。听府里的下人私下里悄悄的调侃说,每次驸马与公主吵完了架,第二天总会起得很晚。因为床头吵架床尾和嘛,类似这样的“讲和”总是很费精力也很费时间。
苏幻云很苦恼。她左思右想,都觉得薛锈与唐昌公主,不是什么太靠得住的人。
辰时过后,苏幻云百无聊奈的走到了前宅,在林荫树间散一散步。她看到大门口有两个人前来求见,那个门吏正在接待。苏幻云远远听到,他们谈话间似乎说到了“伊阳县”,于是连忙上前看了一眼。
那访客,竟然是冯七!
另一个人也是赌场的护院,冯七的跟班。
苏幻云连忙打着小跑迎了过去。
冯七也见到了苏幻云,连忙大喊了一声,“二东家,大东家叫我来接你回家!我们大家都没事了!”
苏幻云大喜,连忙问道:“萧先生呢?”
“萧先生当然也没事了。”冯七总算找到了苏幻云,心中也是欢喜,连忙说道:“二东家,赶紧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大东家和萧先生,都在担心你呢!”
苏幻云刚要一口答应,转眼看了一看那个门吏,说道:“不行,我得向薛驸马与公主殿下辞行过了,才能跟你们走。”
那门吏笑着点了点头,“还是苏姑娘识得大体。不像这两个莽汉,只知道大喊大叫,没个规矩。”
冯七满脸不爽的看着那个门吏,狗仗人势,有什么了不起?
苏幻云连忙将二人叫到府门外,吩咐他们说,就在坊门处的小酒肆里等候片刻。等自己与薛锈夫妇辞行过了,再来寻他们。
冯七便带着他的跟班走了。
苏幻云重新回到府里,如释重负满心喜悦,真想欢呼大叫几声。她把那枚头钗摘了下来,依旧送给了接待过她的门吏。身上带的一些钱,也都分给了这两天伺候陪伴她的婢女们。
做完这些事情,苏幻云的心情仿佛变得更好了。
苏幻云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一度饭都吃不上,因此她非常的怕穷,一向把钱看得很紧。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世上最重要的,终究还是……人。
只要萧珪与小赫连没事,自己就算是变得身无分文一贫如洗,那也无所谓!
快到中午,薛锈与唐昌公主总算是懒洋洋的起床了。
这对已经成亲六七年的老夫老妻,就像热恋中的小男小女一样,手牵着手粘粘乎乎的走到了正宅来。
归心似箭的苏幻云,已经在这里苦等了很久。看到他二人这样,再一联想到他们昨天殊死大战的情景,忍不住想笑。
薛锈一眼瞧见苏幻云,这才想起府里原来还有一位客人,连忙把唐昌公主撇开,不让她再粘着自己了。
唐昌公主才不管这些,一伸又手抱住了薛锈的胳膊肘了,“你又不是我偷来的野男人,怕什么?”
薛锈的脸皮都抽抽起来,“怎么说话的?”
“我就要这么说。”唐昌公主执拗的道,“怎么,你有意见?”
苏幻云愕然,不会又要吵起来了吧?
薛锈也觉势头不对,连忙快走几步离开了唐昌公主身边,来到苏幻云面前,问道:“苏姑娘,你有事吗?”
苏幻云连忙施了一礼,“薛驸马,我是来辞行的。我要回伊阳了。”
薛锈皱了皱眉,“事情还没办妥,姑娘何必急着走?”
“薛驸马,不用办了。”苏幻云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刚刚我义兄从伊阳派了人来通知我,萧先生和我义兄都已脱脸,平安无事了。”
“啊?”薛锈一愣,“真的?”
唐昌公主听到之后也是好奇,连忙过来问道:“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苏幻云道,“前来送信的是我义兄的心腹,与我也是十分相熟,必然不会说谎。”
唐昌公主问道:“那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的详细经过怎样?”
“这个,我也不知道。”苏幻云道,“他们只是告诉我一个结果,然后就说是来接我回家的。”
薛锈呵呵的笑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呀?”唐昌公主道,“总该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
薛锈眨了眨眼睛,“有必要么?只要萧珪脱脸,不行就了?”
“你给我过来!”
唐昌公主连忙把薛锈拉到一旁,避开了苏幻云,小声说道:“你忘了,太子妃说过,不光是要救得萧珪脱脸,还得把他带去投效太子。现在萧珪已经脱了脸,但是你却一点忙都没能帮上。接下来,你又该怎样带他去见太子呢?”
薛锈一愣,倒还真的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你看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唐昌公主小声的斥责了一句,说道,“这个苏幻云,跟萧珪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萧珪都已脱险,我们不妨借用苏幻云的途径,去把萧珪请到洛阳来。然后,你才好带他去见太子。”
薛锈一笑,立刻点头,“还是公主睿智,颇有办法。”
“那我们就得对她好一点。”唐昌公主转头看了苏幻云一眼,说道,“这两天我们一心忙于寻找李适之,多少有些怠慢她了。现在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好歹将她留住,盛情款待一番。”
“就这么办。”
于是夫妻俩,又回到了苏幻云面前。
唐昌公主笑吟吟的道:“苏姑娘,萧先生平安无事,我们也都放心了。这几日我们忙于奔波,对姑娘多有怠慢。现在既然大事已了,苏姑娘也不必急着走。不如就在府上小住几日,让我们一地主之谊。”
“不,不!”苏幻云连忙道,“奴家本就不该叨扰了公主殿下与薛驸马。现在既然事情都已过去,奴家就该速速离去才是。”
“苏姑娘,这话可就见外了。”唐昌公主说道,“萧先生与薛驸马,可是知己好友。苏姑娘既然登了我家之门,便就是我座上之宾。若无款待就让苏姑娘走了,岂是待客之道?传了出去,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听呀!”
一心只想早点回去的苏幻云,真是好不纠结。她心想我出身这么微贱,哪能成为你们的座上之宾?这究竟是要玩哪一出呢?
“苏姑娘,不必再犹豫了。”唐昌公主面带笑容的热情说道:“把那两个过来接你的人也一并唤来,都来做客。顺便,我们也好找他们打听一些,事情的经过。”
薛锈也道:“对。把他们也叫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幻云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好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公主殿下,多谢薛驸马。我这就过去叫了他们,前来拜见二位。”
另一边,上阳宫芬芳殿里。
武惠妃听贺兰进明汇报了一番,不由得面露一丝愠色,“李适之?他为何要出手管了这种闲事?”
贺兰进明叉手拜着,“臣下不知。”
武惠妃看着他,淡然道:“你是知道,却不敢说吧?”
“臣下不敢。”贺兰进明平声静气的回道。
武惠妃拿着一盏茶,不急不忙的说道:“李适之表面粗放,实则是一个非常有心之人。但凡没有得到圣人依允的事情,他都不会轻易去做。类似这样擅离职守两三天,如果事先没有得到圣人的批准,那除非是他疯掉了。”
贺兰进明沉默不语。这种事情,哪里又能瞒得过精明过人的武惠妃?
“既然圣人都已亲自过问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武惠妃放下了茶盏,淡然道,“贺兰进明你是御史,身份特殊。所以你最近也就不要与杨洄多做接触了。不妨离他远些。”
“臣下遵命。”贺兰进明应喏。
“那个杨洄呀……”武惠妃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有待雕琢。”
贺兰进明眨了眨眼睛,说道:“臣下建议他,不要将此事汇报给惠妃娘娘知道。”
武惠妃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又点头笑了,“你做得对。”
贺兰进明微然一笑,“现在就看他,老不老实,来不来了。”
武惠妃点了点头,说道:“办事能力,尚能磨练可以提高。若是连忠心都没有了,那他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正说着,把守宫门的宦官进来通报,说杨洄求见。
武惠妃顿时笑了,“看来,还算不错。”
贺兰进明忙道:“娘娘,臣下就请回避。”
“好,你从后门走。”
“臣下告退。”
片刻后,杨洄进了芬芳殿来,拜在了武惠妃面前。
“杨洄,起来说话。”武惠妃道,“出去一趟,事情办得怎样?”
杨洄跪着没有起,低着头,说道:“臣下办事不力,肯请娘娘责罚。”
武惠妃平声静气面带微笑,说道:“你先平身。有事慢慢道来。来人,为杨公子看座。”
杨洄感激涕零,又磕了一个头,“臣下,谢娘娘。”
其后,杨洄就将此行去往伊阳的经历,全都详细如实的对武惠妃讲了。
听完之后,武惠妃反应平静,只道:“虽然事情没能办成,但是你也算是用了心,尽了力。既然有了李适之的出手,想必这件事情就已经惊动了圣人。所以,最近你要安份低调一些,暂时不要再出手了。”
杨洄以为自己会令武惠妃大失所望,或是遭来一顿迎头训斥。不料武惠妃非但没有责怪,还夸奖了自己。于是他很激动,连忙离席又跪拜了下来,“臣下,谨遵娘娘谕令!”
“不必多礼,起来吧!”武惠妃仍是笑容可掬,说道:“咸宜被本宫惯坏了,自幼就有些任性。某些事情她可能做得有失体统,你身为男人大丈夫,莫要放在心上。要对她多些宽容,你知道么?”
杨洄听到武惠妃像一个岳母娘那样的说话,更加激动了。他连忙拜了一礼,说道:“娘娘,公主并没有任何不是的地方。都怪臣下无能。往后,臣下一定更加谨慎用心,再也不令娘娘失望,也不令公主殿下失望。”
“好。”武惠妃微笑点头,“奔忙了这一趟,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谢娘娘!”杨洄再拜了一礼,“臣下告退。”
杨洄走了。
武惠妃轻吁了一口气。
又摇了摇头。
她不禁自言自语,“咸宜,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竟敢瞒着我去找圣人帮忙,搬出了李适之来,救下萧珪这一回。”
“一定要这样,与你亲娘做对么?”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