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洄很想看个究竟,到底是何方神圣驾到了?
结果,田茂才并没有把影姝带进官署,而是直接请到了他的私第去。
杨洄更加郁闷,好奇之心也更强了。于是他找田茂才身边的小吏和门子打听,结果他们除了一个“影姝”的名字,其他的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杨洄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假如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只是田茂才的相好,那事情倒是简单了。但杨洄更加理智的怀疑,那个女子的来路应该不简单。万一是和眼前赌场的案子有关,那对方很有可能还是自己的敌人!
于是杨洄下定了决定,“不行,我一定要摸清她的来路!”
县令的私第,就在县衙的后堂最里层。一般来说,这样的官员私人住所,不受邀请,就算是上峰来了也不会擅闯。
但是杨洄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礼数与规矩了。他带了几个兵卒,直接就朝田茂才的私第闯了过去。沿途过了几层落院,或有守备县衙的不良人拦路,或有田家的家奴阻止,杨洄全都硬闯了过去。
田茂才刚把影姝请到自家的客厅,正准备叫仆人把自己的夫人也请来拜见一下。仆人还没动身离开,杨洄已经赶到了。
田茂才既惊讶,也有一点恼火,心想此人怎的这般没有规矩呢?
想归想,田茂才还是对杨洄笑脸相迎,请将请进了客厅。
影姝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客席。看都没有多看杨洄一眼,只顾饮着一盏茶。
杨洄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对田茂才说道:“田明府,这位姑娘甚是面生,田明府可否引荐给杨某认识一下?”
“这……”田茂才既尴尬又为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影姝自己站起了身来,温柔款款的对着杨洄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影姝,拜见杨公子。”
“你认识我?”杨洄有些意外。
影姝淡然一笑:“杨公子出生名门,累世公侯。小女子有幸,识得尊严。”
杨洄皱了皱眉,更加好奇,“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介奴婢,微不足道。”影姝淡然道,“但我有幸,曾为令尊杨驸马研过墨,也为令堂长宁公主殿下,沏过茶。”
杨洄愕然吃了一惊,这女子竟连我过世的父亲,都曾见过?还见过我母亲?
如此说来,她定是出自京城的某位达官显贵之家!
想到这些,杨洄不得不对影姝客气了一些。与她施一礼之后,便问道:“不知影姝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影姝笑了一笑,说道:“杨公子,我只是前来拜访一下我的朋友。这莫非,也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
杨洄被她噎了一记,差点说不出话来。勉强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随口一问。”
这时,田茂才的夫人来了。
影姝见了她,连忙上前纳拜施礼,“影姝拜见夫人。多时不见,甚是想念。夫人近来可好?”
田茂才的夫人满脸懵逼的表情,但她好歹也是一县之长的夫人,多少见过一些世面,反应倒也灵活。她连忙上前将影姝扶起,笑吟吟的道:“有劳影姝姑娘挂念了,我一向都好。这里是男人论事的地方,姑娘跟我来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是。”影姝十分乖巧的应了喏,然后就跟着县令夫人走了。
杨洄满脸错愕的愣住了。
田茂才走了过来,笑呵呵的道:“杨少卿,你特意来此寻到下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杨洄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无事。告辞。”
然后,他就走了。
田茂才暗吁了一口气。然后他将家里的几个仆人叫了来,厉声训斥了几句,再吩咐他们,再要有人如此擅闯,你们舍了命便也要拦住。否则,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仆人们慌忙应喏,一个个的打起了精神,死死守在了门口。
田茂才又将影姝请回了客厅,一个劲的向她赔罪道歉。
影姝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然道:“不怨田明府。确是那个杨洄,太过无礼。”
田茂才这才略略放心,便又问道:“不知影姝姑娘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影姝淡然一笑,“我去了一趟轩辕里,又在赌场见过了不良帅耿振武。”
如此一说,田茂才便就心知肚明了。影姝,就是奔着萧珪来的。
田茂才顿时面露难色,说道:“影姝姑娘,此事真不怨我。是杨洄从河南府带了兵来,都没有知会本县一声,直接就跑到轩辕里赌场去捉了人。我也是事后……”
影姝摆了一下手直接打断了田茂才的话,说道:“个中详情,我已知晓。田明府,也就不必反复解释了。”
“是,是……”田茂才很是忐忑不安,只能连连点头。
影姝微然一笑,“到目前为止,你做得都很不错。我会记住,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田茂才连忙道:“不敢,不敢。这都是下官份内,应该做的一些小事。”
“萧先生,现在好吗?”影姝问道。
“他……还好。”田茂才忙道:“姑娘现在想要见他吗?”
“不急。”影姝淡然道,“杨洄正在生疑,回去定会盯着萧先生。我若此时见他,唯恐多生事端。”
田茂才点头,“好,一切全凭姑娘主张。”
“我只是过来看看,并无什么主张。”影姝面带微笑的说道,“并且,我还想在田明府家中小住两日。田明府,不会介意吧?”
“哦?”田茂才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影姝笑了一笑,说道:“萧先生一走,我也走。”
田茂才总算是明白了,影姝就是要在这里死死盯着,不许别人害了萧珪。于是他连忙点头,“我马上就叫拙荆亲自安排宿处,影姝姑娘只管安心住下就是。”
影姝起身,面带微笑的对田茂才施了一礼,“多谢田明府。”
田茂才笑呵呵的回礼,但心中却在暗暗后怕。心想还好我没有收下杨洄的玉佩,不然影姝一来我就麻烦大了!
此时,洛阳。
驸马薛锈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抬头一看,眼前有座府第,上面的大匾写了两个字“李府”。
苏幻云从后面的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到薛锈身边拜了一礼,问道:“薛驸马,需要奴家陪你一起进去么?”
“不用。”薛锈说道,“这里是私第,我一个人进去拜访就好。你坐马车回我家里,等候消息便是。”
“是。”苏幻云应了喏,却有些担忧,说道:“我们去了河南府的府衙,却没有寻到李大尹。真希望李大尹此刻就在家中。再要耽误下去,我真是担心萧郎……”
大唐早期实行的是州县制,到了李隆基上台则改为了郡县制。在京城设的郡则称为“府”。府的最高长官称为“牧”,一般是由亲王兼任,但亲王只挂虚职并不任事。实际掌权并负责办事的却是二把手,“尹”。
河南府的治下就是东都一带,辖区包括洛阳在内的诸多州县,职权十分重大。
苏幻云说的“李大尹”,就是河南府的府尹,李适之。
薛锈听了苏幻云的话,点了点头,说道:“苏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我与萧先生朋友一场,如今他落了难,我理所应当出手相助。就算李大尹此刻不在府中,我也定要想尽办法,将他寻到为止。”
苏幻云连忙拜了下来,“多谢薛驸马!”
“不用客气了。”薛锈道,“你坐上马车,先回去吧!”
“是。”
于是苏幻云坐上马车走了,薛锈前去登门拜访。
但是没过多久,薛锈就从李府出来了,表情有些郁闷,直接坐上马车就回了家。
唐昌公主正为此事惴惴不安,一直坐在家里等着薛锈回来。
一见面,唐昌公主就急切问道:“结果如何?李适之可曾答应帮忙了?”
“别提了!”薛锈叹了一口气,郁闷的说道:“我满洛阳的找了一天,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唐昌公主愕然,“怎会如此?”
“我也觉得奇怪。”薛锈说道,“今天并非京官休沐的日子,也没听说李适之另行奉旨,外出办差。他既有公职在身,但是河南府衙与他家中,都不见人。并且,就连在他身边的伺候的佐官和他的家人,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说奇不奇怪?”
唐昌公主微微一惊,“莫非是他故意躲着我们?”
“怎么可能!”薛锈道,“他是神仙,能掐会算就差不多!”
“那他去了哪里?”唐昌公主也郁闷了。
薛锈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是没办法了。明天一大清早我就去他的官署堵他。我就不信了,他堂堂的府尹,还能连续两天不去应职?”
唐昌公主轻叹了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今天的傍晚时分,依旧是下起了一场暴雨。
伊阳县衙里的人,为了避雨,全都躲进了屋里去,没什么人还在外面走动。
田茂才趁着没有眼线盯梢,又将萧珪请到了自己的私第来。除了酒菜款待,还让他与影姝见了面。
萧珪第一眼见到影姝,颇感意外,“影姝姑娘,你怎么来了?”
影姝笑吟吟的上前拜见,“只因多时不见,影姝甚是想念先生。”
萧珪呵呵的笑,说得像是情人相会似的!
田茂才连忙招呼二人入席,亲自把盏相伴。
影姝与萧珪闲聊了几句,大致讲了一些韩滉的近况。
原来韩滉的游学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准备回家一趟。途径伊阳县,他便想故地重游拜访一下萧先生。
不料萧珪并不在家。他们找孙山打听到了消息,便又找到了小赫连的赌场那里。就是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不良帅耿振武。这便知道了,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情。
听完之后,萧珪说道:“影姝姑娘,你不该来。”
影姝淡然微笑的问道:“为什么?”
萧珪说道:“聚赌被捉,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们就当不知道,不就行了?何必还要亲自过来,打听得如此清楚。万一传了出去,外人会说韩公子交友不慎。”
影姝笑了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劝六郎的。”
萧珪呵呵一笑,“你说得对,韩公子应该听你的。”
“但是六郎这一次,却是下了狠心。”影姝说道,“他说,萧先生有难,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他叫我先来县衙探视萧先生的情况,自己带着阿木一起快马加鞭回了洛阳,找他的父兄去了。”
萧珪微微一惊,“他真这么说的?”
田茂才更是惊愕无比,这下热闹了,竟然还要惊动韩休、韩相公!
影姝笑道:“萧先生,莫非信不过我?”
萧珪轻叹了一声,笑道:“我并非此意。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
“有道是,人命大过天。”影姝说道,“萧先生,别人都要谋害你的性命了,莫非还是小事?”
萧珪笑了一笑,叉手对影姝拜了一礼,说道:“多谢姑娘,百般照顾。改天见了韩公子,我再当面谢他。”
“萧先生,就不要谢来谢去的了。”影姝笑吟吟的说道:“改天我们再去府上拜访的时候,萧先生能够给我们多做几顿鱼肉饺子,便就最好不过了。”
“这好说。”萧珪呵呵直笑,“随时来,随时有。量大管饱,童叟无欺!”
次日,黎明。
驸马薛锈一年到头也难得起一回这样的早床,今天都还没有天亮,就叫仆人掌着灯笼陪他出了门,直奔河南府衙门。
若无特殊情况,大唐的京城官员一般都在这种时候,赶着去上班应职,或者是准备去上早朝。
但是今天并没有早朝举行,所以李适之肯定会出现在河南府衙。
可是薛锈到了一看,却又失望了。
李适之今天,竟然也没有过来点卯应职。并且他的手下,也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薛锈既气恼又惊愕,这可真是咄咄怪事了。
堂堂的一个河南府尹,管着东都一带数百里地界。可谓大权在握、重任在肩。由于现在皇帝和朝廷都已迁至东都,河南府尹对于朝廷的重要性,甚至不输给一位宰相。
就这样的一位大人物,居然神秘消失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