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俱作坊回来之时,已是深夜。
小赫连很是高兴,拿了两壶自酿的葡萄酒,邀请萧珪一同来到后院的花圃,饮酒庆祝今日开始经商合作。
小赫连一向比较懂得享受生活。他为了能够喝到最新鲜也最正宗的葡萄酒,专程找人学习酿酒技术,选用最好的的葡萄原料,在家自己酿酒。他还特意花费重金买了一组琉璃杯,专为饮用这些自酿的葡萄酒。
萧珪看到这些琉璃杯,觉得非常的漂亮。
它其实就是大唐时代的“玻璃”,一般是道士炼丹的副产物,也有少数的民间作坊专门生产这一类东西。但因温度不够一类的技术问题并含有其他杂质,大唐的琉璃往往带有许多其他的颜色并且不太透明,但这反倒产生了缤纷多彩的异样美感。
用这样的杯子来饮用葡萄酒,那是再也合适不过了。
小赫连还拿来了一些泉水所化的冰块,投入了葡萄酒中。萧珪尝过之后,感觉风味奇佳。
“萧先生,你可知道?”小赫连一边给萧珪倒酒,一边说道,“你的岳父王元宝,当年就是做琉璃生意起家致富的。”
萧珪笑道:“我还没有成亲呢!”
“迟早的事情嘛!”小赫连笑道,“帅姑娘能够重回洛阳执掌王记商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的缘故。你此行去往长安面见王元宝,能将此事彻底落实下来,便也更能看出王元宝对你的器重。招你为婿,肯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萧珪呵呵的笑,“小赫连,你还真是鬼精鬼灵。这种事情我都没有去细想,你却早早的就琢磨清楚了。”
“那当然。”小赫连笑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傍着萧先生一起飞黄腾达了。现在看到你即将成为长安首富家里的女婿,我能不高兴么?再说了,往后我的家俱生意,还得依托王家才能做得下去。所以,但凡是你与王家相关的事情,我都会特别上心。”
萧珪点头微笑,小赫连确实精明,但他并不虚伪也不诡诈,对待自己人也有着足够的坦承。这便是精明得恰到好处,这样的人是值得相交的。
“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小赫连问道,“你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贺礼。”
“说到这事……”萧珪皱了皱眉,“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得向你提前交待一下。”
“重要的事?”小赫连认真的点了点头,“能被萧先生称为‘重要’的事情,怕是不多了。你请讲,我认真听好。”
萧珪说道:“这次我去长安面会帅灵韵,其实有些波折。简而言之,有好事之人以咸宜公主为由,去警告过王元宝。”
“有这种事?”小赫连微微一怔,“那是谁干的?”
“不知道。”萧珪摇头,“王元宝不肯说。”
小赫连皱了皱眉,说道:“既然是警告,那意思就是让帅姑娘退出,莫与咸宜公主相争了?”
萧珪点了点头,“大约就是此意。”
“谁会如此无趣,跑到王元宝面前说这种话?这岂不是要坏你好事?”小赫连都有了一些愤慨,“莫非,是你的仇人所为?”
“无论那人是谁,结果就是,王元宝和帅灵韵都被吓到了。”萧珪说道,“所以,近期之内我不会与帅灵韵成亲,我们甚至不能在洛阳公开交往。就连薛嵩和王忠嗣等人都以为,我与帅灵韵已经劳燕分飞再无瓜葛。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话。”
小赫连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这么聪明,当然不用我多说了。”萧珪笑着举起了杯子,“来,我敬你一杯。”
小赫连呵呵的笑,“一起共饮。”
喝下这杯酒以后,小赫连沉思了片刻,说道:“萧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从上次王明浩被绑架失踪,到我们将其救出,然后家俱作坊转到了我的名下,随后又有人去威胁了王元宝。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像是安排好了的。”
萧珪微笑点头,“所以我一刻也没敢多留,尽快从长安回了洛阳。我就是担心,我们的对手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我希望,我能赶到帅灵韵来洛阳之前,把那些危险隐患全都解除。”
“我也越来越觉得,这些事情不太寻常了。”小赫连皱起了眉头,小声道,“萧先生,既然这些事情与陈夫人、王明浩母子二人密切相关,你说,我们要不要将这两个人密切监视起来?或许,我们能够从他们身上发现一些端倪呢?”
萧珪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小赫连问道。
萧珪说道:“监视其实是有必要的,但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必须慎重。你的这些手下,恕我直言,可能办不好这件差事。”
“不会吧?”小赫连有点惊讶,说道,“虽然他们有些良莠不齐,但其中也是不乏高手。”
萧珪摇了摇头,“那天晚上我们去救王明浩的时候,遇到的那一对兄弟刺客。你还记得么?”
小赫连“咝”的吸了一口凉气,“当然记得。”
萧珪说道:“你觉得你的手下当中,有人能够胜过他们吗?”
小赫连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萧珪说道:“这件事情,只能我亲自去做。”
“你亲自?”小赫连微微一怔,“那是不是太危险了?”
“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不会轻易涉险。”萧珪说道,“再说了,我觉得对方在下一盘布局很大的棋,轻易不会对我施以杀手,否则他们也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劲,绕这么大的弯子了。”
“好吧……”小赫连点了点头,“总之你要小心一些。”
“放心,我会特别小心。”萧珪说道,“往后你若见了陈夫人,言语之间也需多加注意。”
“好。”小赫连说道,“尤其是你和帅姑娘的事情,我会特别注意,不会说漏了嘴。”
萧珪笑呵呵的点头,“好。”
小赫连拿起酒壶去倒酒,却发现空了,便道:“我再去拿一壶。”
“不用了。”萧珪说道:“明天我还要去往临江阁赴宴,不能起得太晚。今晚,就到这里吧!”
“也好。”小赫连笑道,“要我说,薛驸马还真是有些贵人多健忘。上次的临江阁宴会惹来了一大堆的麻烦。这次,他居然又在临江阁宴请于你。如果是我的话多少会信一点禁忌,好歹换个地方。”
萧珪笑了一笑,“也有可能,这次不是他定的地方。”
“哦?”小赫连有点惊讶,“那会是谁?”
“估计是一个,故意想要用临江阁来打趣薛驸马的人。”萧珪说道,“具体是谁,我们也没必要费神去猜。反正我明天就能知道了。”
“好,那你明天回来讲给我听。”小赫连笑道,“天色不早了,萧先生早点安歇吧!”
“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道别之后,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萧珪特意洗了个澡,把一头麻烦的长头发也洗了个干净,然后换上了一身丝绸料子的圆领衫,头顶金冠腰缠玉带,收拾得颇为体面。
小赫连见了他呵呵直笑,“这才是萧先生该有的模样,名门贵公子,翩翩美郎君。就是还缺一把漂亮的佩剑。”
“我不喜欢带剑,挂在腰上很麻烦。”萧珪将他手中的“闲”字牌扇子展了开来,“这东西才好,轻松便携又实用。”
小赫连呵呵直笑,“这真是个好东西,今天我就给苏幻云写封信送去,问她可曾做出了这种扇子没有。有的话,叫她赶紧给我送一批过来。”
“话说回来,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萧珪说道。
小赫连笑道:“你若不怕帅姑娘撞见了吃味,我就叫苏幻云到洛阳来陪你。”
萧珪想到那天被帅灵韵温柔逼问的情景,表情不太自然的摸了摸下巴,“还是算了吧,等过几天我回轩辕里,自去看她。”
小赫连哈哈的笑,“真是难得,我居然也能看到,萧先生捉襟见肘的时候。”
“不跟你瞎扯了。”萧珪翻身骑上了马,说道:“我去赴宴。孙山,跟我一起去。”
孙山应了喏,也骑上了马。
小赫连笑呵呵的挥手,“少饮一些,早点回来。我备好葡萄酒等你。”
萧珪微笑点头,策马而去。
武则天执政的时代,曾经十分推崇佛教。从那时候开始,唐人受佛教的影响比较推崇“过午不食”。京城的权贵也便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宴请宾客都是在正午以前。这个习惯在许多地方,甚至保存了一千多年直到今日也没有改变。
驸马薛锈宴请萧珪,说的也是“正午以前”。萧珪出于礼貌特意赶早就出了门。等他和孙山赶到临江阁,辰时都才刚刚过去。
不料,薛锈比萧珪来得更早。他还特意留下一名自己的仆从,专在酒肆的门口等候萧珪。
仆从将萧珪请到临江阁顶层这个老地方的时候,薛锈都已经饮了半壶茶水。
萧珪上前参礼,“萧珪参见薛驸马。”
“萧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薛锈笑呵呵的回礼,仍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萧珪四下看了一眼,整个顶层除了三两仆从,似乎就只有薛锈一个人。
“萧先生不用看了。”薛锈笑道,“今日只有男宾,没有女客。”
“哦,是吗?”萧珪呵呵的笑。他想起,上次临江阁之宴后薛锈可是说过,再要聚宴还是莫带女眷了。但是眼下薛锈说出这句话来,大约也是想要表达这一层意思——放心,今天咸宜公主不会来。
“来,萧先生请坐。”薛锈挺热情的将萧珪请到了靠窗的座位边,说道:“试一试,我亲手煮的茶。”
萧珪早已看到,薛锈的旁边摆了一满席的制茶工具,颇为精美与齐全。
萧珪问道:“薛驸马爱饮茶?”
“是的,饮了有三四年了。”薛锈笑眯眯的说道,“我听说,萧先生似乎也有此等爱好?”
萧珪眨了眨眼睛,“薛驸马,听谁说的?”
“这个嘛……”薛锈呵呵的笑,“不重要吧?”
萧珪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追问,心想薛锈是一个没有太多心机的人。如果他是听李适之说的,大可直接承认。但是看他这副“小心说漏了嘴”的表情,他应该是已经知道,咸宜公主送给我那一套御用茶具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怎会传得,薛锈都知道了呢?
薛锈亲自给萧珪倒了一小碗茶,请他品尝。
萧珪尝了一尝,还算不错。可惜加过盐了,否则会更加符合自己的口味。
“萧先生,感觉怎样?”薛锈问道。
“很好。”萧珪点头赞叹,然后问道:“薛驸马,请问还有什么客人要来?”
薛锈呵呵的笑,“萧先生机智过人,何不猜一猜呢?”
萧珪不由得笑了,“不会是,太子殿下要来吧?”
“真是无趣。”薛锈笑道,“萧先生,你好歹也先要猜错一两次,才会显得好玩一些嘛!”
萧珪呵呵的笑,心中却是叹息了一声:果然不出所料,今天就是太子想要见我!
薛锈说道:“上次萧先生在临江阁画的那一副画作,太子殿下见到之后特别感兴趣,早就想要与萧先生结识一番,相互切磋画技了。”
萧珪不禁摇头而笑,这都是借口。太子肯定还是想要拉拢于我,加入他的麾下!……我就纳闷了,我一个好吃懒做的山野村夫,有什么值得太子可惦记的?难道这天下的人才,都死光了吗?
看到萧珪这副表情,薛锈连忙解释道:“萧先生莫要误会,上次你托我捎给太子殿下的话,我都已经如实带到了。太子殿下一向宽宏大量,他一定不会再勉强萧先生加入崇文馆。今日之宴,当真只是私人交友罢了。”
“那就好。”萧珪点头笑了一笑,说道:“我自由散漫的习惯了,确实不适合做官。”
正说着,临江阁的楼下,出现了一整队的车马。
虽然那一队车马没有张打出明确的旗帜,但二人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肯定是微服出行的太子殿下,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