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洄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在这里很不受欢迎了。他走到了薛锈面前,说道:“薛驸马,在下还有一些俗务在身,就请告辞了。”
薛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点了点头,“好吧,杨公子好走。”
杨洄又对唐昌公主施了一礼,大摆大摆的走了。
唐昌公主简直快要气炸了,连忙将薛锈拉进了房间里,关起门来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干的好事,把这样一个挑拨离间的混蛋请进门来!如今咸宜公主愤怒离去,你说,如何是好?”
“这这……这也能怪我吗?”薛锈冤枉无比,“这摆明就是武惠妃,早已安排好的!”
唐昌公主非常的郁闷,拍着桌子叫道:“她安排就安排,为何偏要来到我家?”
薛锈也是十分的苦恼,双手直搓脸,“我怎知道?”
“咸宜公主这回,看来是动了真怒。”唐昌公主说道,“万一她回了宫里,找圣人告上一状,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薛锈惶恐不安的喃喃道:“再怎么样,也不会把灾祸降到我们头上吧?”
“难说……”唐昌公主撇起了脸来,喃喃的小声道,“毕竟,从一开始就是我惹出的祸。”
薛锈原本是想趁机数落唐昌公主几句,难得她主动认了一回错,眼下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又于心不忍了,反倒来劝她,说道:“你也不必如此担忧。咸宜是公主,你也是公主。对圣人而言手背手心都是肉,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这可是你说的……”唐昌公主可怜兮兮的说道,“到时万一圣人降下罪来,我……我唯你是问!”
薛锈哭笑不得,连忙走到唐昌公主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好好,唯我是问。都是我的过错。这样行吗?”
“这还差不多……”唐昌公主这才稍稍心安,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片刻后,门子突然又匆忙的跑了来,“主人,主人!咸宜公主殿下,又又又……大驾光临了!”
“又又又?”夫妻俩愕然一惊,这小祖宗怎么还杀起了回马枪?
没办法,夫妻俩只得又匆忙出迎。
咸宜公主再次走下马车时,唐昌公主又迎到了她身前,惊讶的看着她。
咸宜公主恍若无事,笑嘻嘻的问道:“四姐,那个姓杨的走了吗?”
“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告辞离开了。”唐昌公主好奇的道,“咸宜,你怎么又回来了?”
咸宜公主笑道:“怎么,四姐不欢迎吗?”
“没有,没有!”唐昌公主连忙道,“你刚刚负气而去,我真是无比担忧。现在见到你能回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嘿嘿,我就知道,我一走姓杨的肯定也会离开。”咸宜公主笑得古灵精怪,说道,“他摆明就是专程跑来挑拨离间,想要激怒于我。我有那么傻,轻易中他奸计吗?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才故意装作被他气走的!”
唐昌公主喜笑颜开,“咸宜,你真是冰雪聪明,机智过人!”
“四姐快别说了,我都快热死、渴死啦!”咸宜公主拉着唐昌公主的手,就往客厅走,“快快把你珍藏的兰香冰露取来,让我好生痛饮一番!”
唐昌公主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好好,马上就来!”
薛锈满副错愕的从旁围观,全程一言未发,只在心中纳闷道:为何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也能如此诡计多端?世道如此,像我这样的老实人,当真还能生存下去吗?
过了一阵,换了一身清爽平服的咸宜公主,叫人打扇吹了一阵风,饮了不少冰镇的花茶,感觉凉快了许多,心情也似乎变好了不少。
她问唐昌公主:“四姐,虽然那个姓杨的是在挑拨离间,但我觉得,他似乎也不像是在说谎。你觉得呢?”
唐昌公主寻思了片刻,说道:“如果他说谎,很容易就会被戳穿。所以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咸宜公主转头又问薛锈,“薛驸马,你觉得呢?”
薛锈眨了眨眼睛,说道:“殿下是在问,萧珪定亲的事情吗?”
咸宜公主点了点头。
“难说。”薛锈说道,“几日前,我才与萧珪见过面。虽然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但若是定亲这样的喜事,他还是会愿意请我去饮一杯喜酒的。既然他并未主动提及,我便觉得,此事恐怕有待商榷。”
“什么商榷商榷的,别总是咬文嚼字。”唐昌公主说道,“既然咸宜想要知道真相,你去找萧珪问一声不就是了?”
“哦,也对。”薛锈连忙说道:“那我这就去找萧珪,当面问个清楚。”
咸宜公主连忙道:“不行,别去!”
薛锈一愣,“不是,你想知道么?”
“哎呀……”咸宜公主脸都有点红了,喃喃道,“我虽然好奇想要知道,但是四姐夫,你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前去探人隐私呀!”
——哦,明白了!
夫妻俩顿时恍然大悟,咸宜公主毕竟是小女儿家家,矜持害羞呢!
薛锈笑呵呵的说道:“那不如这样吧,我约萧珪今晚出来泛舟,夜游洛水。酒至半酣,我便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得到消息之后,我再回来报知公主。”
唐昌公主也点头,“我看可以。”
“与其这样……”咸宜公主若有所思的,小声嘟嚷道:“还不如,我自己当面去问他呢!”
“啊?”唐昌公主和薛锈同时一愣。
咸宜公主眨巴着眼睛,“怎么,有何不妥吗?”
“这个……”唐昌公主面露愕然之色,喃喃道:“你要与萧珪私下见面,这恐怕,不太好吧?”
“什么私下见面?”咸宜公主脸上一红,立刻严肃的、一板一眼的说道,“四姐,难道我们就不能陪四姐夫一起乘舟,去夜游洛水吗?”
“这……”唐昌公主左右为难,“可是可以,但是……”
咸宜公主连忙说道:“四姐,我好不容易才能出宫一趟。好不容易,母亲才许我在四姐家里小住一两日。白天如此炎热,我就想在夜间泛舟洛水玩耍一番。仅此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不能满足我吗?”
“咸宜,你听我说。”唐昌公主连忙解释道,“无论你想要玩什么,我都可以奉陪,也都可以为你安排。但是如果让惠妃娘娘知道,我们夫妻二人安排你与萧珪私会,怪罪下来,我们当真是吃罪不起呀!”
“不怕!”咸宜公主一挥手,自信满满的说道,“只有我们三人,一同驾舟出游。然后在江面之上,与萧珪偶遇就好。我把随从都留在岸上,不带他们上船。只要你二人不泄露消息,我母亲应该不会知道。再说了,这样的偶遇就算让我母亲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她总不能怪罪我与萧珪……太有缘份吧?”
太有缘份?
唐昌公主顿时无语,连表情都凝固了。
薛锈则是摸着下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他心想:现在的小姑娘,都如此擅长于偷会情郎吗?……真是世道变了,我这样的老实人已经落伍喽!
当天下午,刚刚就任为“帐房先生”的萧珪,正在仔细核算家俱作坊的一批帐务,却有一个驸马薛锈府上的家奴叫薛成的,前来求见。
萧珪只好暂停手中的事务,将薛成叫了进来,问他何事?
薛成施礼过后,奉上了一封请柬,然后说道:“萧先生,薛驸马让我前来迎请先生,今夜一同泛舟游江。”
“泛舟游江?”萧珪打开请柬看了一看,倒也认得确实是薛锈的亲手笔迹。他笑道:“还请回复薛驸马,就说扇子我还没有准备好。不如再过两日,我自会登门拜访。”
“萧先生误会了。”薛成连忙道:“薛驸马并非催要扇子,当真只是邀请萧先生一同泛舟游江,饮一些好酒,论一些诗话。如此而已。”
萧珪呵呵直笑,扬了扬手中的请柬,说道:“薛驸马真是一个讲究人,泛舟游江、饮酒论诗,居然也要派发如此正式的请柬。”
薛成忙道:“薛驸马一向敬重萧先生,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萧珪微然一笑,“不跟我说实话,我是不会去的。”
薛成愕然一怔,“萧先生如此说话,莫非是怀疑我家主人,还能有何歹意不成?”
“薛驸马乃是一位谦谦君子,自然不会有什么歹意。”萧珪微笑道,“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贵客,想要见我?”
“啊?”薛成惊愕不已,不自由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知道了。”萧珪淡然一笑,说道:“请回复薛驸马,我必如时赴约。”
薛成满脸错愕,喃喃道:“萧先生,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都知道一些什么了?”
萧珪笑道:“去吧,如实回话便好。”
“好吧……在下告退。”
薛成施了一礼,一边往外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挠着自己的脑袋。忍不住又回头,奇怪的打量萧珪,喃喃道:“这是什么人哪?该不会是个妖怪吧?”
萧珪摇了摇头暗自好笑,随后又拿起了笔来,继续料理家俱作坊的帐目。
晚饭过后,小赫连邀请萧珪去他的赌船上玩耍,萧珪却说今晚已经约了薛驸马一同泛舟游江。
小赫连就说道:“那正好,把薛驸马也请到我的船上来,我们一起玩几局叶子戏。”
“还是改天吧!”萧珪笑道,“他今天,大概不会上你的船了。”
“哦?”小赫连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笑道:“看来你们是有好事要办,不太方便我让我知道。”
萧珪笑道:“你若有兴趣,可以来我们船上。”
“不了,不了。”小赫连呵呵直笑,“你们这些文人雅客玩的东西,我当真是消谴不来。万一叫我吟诗作赋,那我真得跳江逃生。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留在自己的船上,赚一些真金白银来得更加实在。”
萧珪呵呵直笑,独自一人骑着马走了,连孙山都没有带上。
小赫连看着萧珪的背影,摇头而笑,自言自语道:“这些洛阳权贵,给我机会去巴结,我也巴结不上。还是得要靠他啊!”
稍后,萧珪骑着马来到了请柬上所说的洛水岸边,这里果然已经停好了一艘画舫,专程是在等他。
萧珪刚刚跳下马,船里就迎出来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今天下午见过的薛成。另一人也是薛府的家奴,他接过了萧珪的马匹,说牵到不远处的酒肆里去安置,等萧先生回程的时候再将马匹送来。
薛成迎请萧珪登上了画舫。
萧珪四下观望了几眼,好奇的道:“为何仅有我一人上船?”
薛成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萧先生,在下勉强也可算得是一个人。另外还有两位船家,正在后舱伺候。”
萧珪呵呵直笑,说道:“我的意思是,薛驸马人呢?”
薛成连忙“哦”了一声,说道:“薛驸马家住对岸,他已经登上另一艘更大的画舫,早做准备去了。小人是专程驾船过江,前来迎接萧先生的。”
“原来如此。”萧珪不由得好笑,“那你开船吧!”
薛成忙道:“薛驸马那边可能还要花些时间,做些准备。烦请萧先生入舱稍坐,饮些薄酒用些果子,稍稍等候片刻。待到天黑之后我在船上挂起了四个灯笼,我们才好驾船过去,与薛驸马在江面之上相会。”
“好吧,随你。”萧珪摇头而笑,心想他们还真是挺会整妖蛾子。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有必要吗?
薛成连忙把萧珪请进船舱,这里还真是精心准备了一些点心和葡萄酒。萧珪既来之则安之,便也坐了下来自斟自饮,耐心的等候。
夜幕降临之后,薛成果然在船上挂起了四个大灯笼,船家也开了船往洛水江面上滑去。
这种游江的画舫一向不会走得太快,向来是慢悠悠的节奏。但开船之后薛成就一直在催船家,让他们快一点,再快一点,薛驸马那边恐怕都等急了。
萧珪更加觉得好笑,又怕薛驸马等急又非要熬到天黑才开船,这个家奴就像他主人一样,擅长于纠结与自我矛盾。
此时,咸宜公主正坐在另一艘大型的画舫之上,好奇又期待的盯着南岸的方向。
唐昌公主陪在她的身边,突然抬手朝江面上一指,“咸宜,来了。挂着四个灯笼的那艘画舫,就是他了。”
“他还真的来了?”咸宜公主展颜一笑,眉眼儿都笑得如同弯弯新月。
唐昌公主暗自一笑,小声道:“这下,你终于满意啦?”
“嗯……”咸宜公主笑着点头,连忙又反应了过来,急道:“四姐,你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没什么。”唐昌公主连忙笑道,“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