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雨水稍有停歇。
念头很不通达的李隆基突然心血来潮没有回往后宫,而是摆驾去了西隔城,驾临到了咸宜公主的府上。
刚刚吃过晚饭的咸宜公主,正在府第的回廊之间散步消食。突然听闻皇帝驾到,咸宜公主喜出望外匆忙前来迎接。
待咸宜公主施礼过后,李隆基上前牵起了宝贝女儿的手,亲昵的问道:“咸宜,近来好么?”
“孩儿一切都好。”咸宜公主十分开心的双手抓住父亲的大手掌,满面笑容的问道:“阿爷用过夕食了么?”
“还没有。”
“那就让孩儿来伺候阿爷用膳,可好?”
李隆基呵呵的笑,“好!”
咸宜公主连忙使唤府里的厨子,尽快准备几样精美的膳食,供给皇帝御用。
然后,父女二人一同坐在了客厅里,稍加等候。
叙谈片刻之后,李隆基说起了今日之正题。
他不由得先是叹了一口气,再道:“咸宜,为父尽力了。但是那个萧珪……”
听到“萧珪”二字,咸宜公主的表情微微一变,连忙道:“阿爷,其实不用派人再去问了。他的心意,孩儿早已明白……”
李隆基说道:“既然早已明白,你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呢?”
“我才没有,念念不忘呢!”咸宜公主说道,“再说了,他都快要成亲了。我念了也是无用……”
很显然,咸宜公主后面这句,才是她真正的心底话。
李隆基说道:“杨洄骗你的,他并没有定婚。否则,朕也不会派人去问。”
咸宜公主双眼一睁,“真的?”
“为父还能骗你不成?”李隆基说道,“但是,这也没什么用处。无论他是否已经定婚,无论他有没有心上人,他都不愿成为驸马。这件事情,朕算是彻底弄清楚了。”
“孩儿也是早就知道了……”咸宜公主神色又黯淡了几分,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阿爷,既然不可强求,那就算了吧!孩儿就当,未曾与之相识罢了。”
李隆基皱了皱眉,“你真能做到?”
咸宜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隆基眨了眨眼睛,试探的问道:“那就让你母亲,替你另择驸马许下婚事,如何呢?”
“阿爷,过几年再说吧!”咸宜公主马上答道,“孩儿现在,还不想嫁人。”
“几年?”李隆基说道,“这恐怕不行。你今年都十六了。”
咸宜公主可怜巴巴的看着李隆基,说道:“阿爷,你是不是嫌弃孩儿了?”
“这是什么话?”李隆基说道,“你一直都是,为父最心爱的宝贝女儿。”
咸宜公主撇着嘴,闷闷不乐的说道:“那阿爷又何必要急着,把我嫁出呢?就让孩儿在阿爷身边多多陪伴一些日子,莫非不好么?”
李隆基无奈的笑了笑,“好,当然好。”
“阿爷,那咱们可说好了。”咸宜公主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可千万别给我选什么驸马,我……我是肯定不会答应,这么早就嫁出去的!”
李隆基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声,咸宜还是嘴硬。她不是不想嫁人,根本就是放不下萧珪!……那个不识抬举的山野村夫,究竟有什么好?
这天夜里,雨总算是停了。
次日,久违的烈日又悬在了天空,叫人不得不拜服于酷暑的生猛。
萧珪特意在逆旅客栈多等了一天,任由官道路面被晒干了一些便于行走,也确定天气稳定不会再有雷霆大雨降下之后,他在清晨骑上了马匹,奔向了伊阳县。
这一回,萧珪都顾不上怜惜马儿了。抱着一颗“跑死马”的狠心,他一路上几乎没有再作多余的停留,终于在当天傍晚走进了伊阳县的县城内。
尹阿婆的冰店仍是开着,但生意明显没有之前火爆了,大约是受了连日大雨这个恶劣天气的影响。
萧珪牵着马走进尹阿婆店铺的后院,刚好看到了奴奴和一群小姑娘坐在屋檐下,仿佛是在上课。
奴奴拿了一根粉笔一块小黑板,在教那些大约同龄的小女孩儿写字。
萧珪听到她在奶声奶声的说道:“这个是萧字,这个字最难写了,我练了好多遍呢!”
那些女孩儿们就叫道:“奴奴,你能不能教一些简单的字给我们学呀?”
“不能,不能。”奴奴真像个老师那样,很认真的摆手,又有一些严厉的说道,“我们一定要先学会写这个萧字,因为它就是萧先生的那个萧。如果有谁今天不能学会,那我明天就不给糖糖她吃了!”
“噢!”小女孩儿们表示十分屈服,一个个的乖乖说道:“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学的!”
萧珪站在院子门口偷听了片刻,越听越好笑。
这时有一个前来帮工的村妇走到院子里来,一眼瞧见了萧珪,立刻喊道:“这不是萧先生么?”
“是我。”萧珪笑呵呵的点头,“我回来了。”
“萧先生?”
奴奴惊喜的大叫了一声,不顾院中泥泞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萧珪立刻喊道:“小心摔倒!”
迟了。
奴奴像是第一次见到萧珪时的那样,朝前一个虎扑妥妥的摔在了地上,连姿势都差不太多。
然后,她照例哇声大哭起来。
萧珪连忙上前将奴奴从泥地里拉了起来,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泥巴,笑道:“你这小泥娃儿,急什么急,跑什么跑!”
“先生,你怎么才回来呀?”奴奴哭得好不伤心,但好像又是在笑。典型的哭笑不得。
帮工的妇人连忙拿来了毛巾,要给奴奴擦拭。
萧珪将毛巾从她手中接了过来,亲自给奴奴擦脸。
奴奴一边流着泪花儿,一边咧着嘴儿笑,“先生,我好想你呢!”
“我也想你。”萧珪微笑点头。
“呜……”奴奴一撇嘴,又是大哭起来。
萧珪索性扔了那条毛巾,将奴奴抱了过来,“奴奴乖,不哭了。我回来了。”
“奴奴听话,奴奴不哭了!”奴奴一边说着一边仍是哭泣,伸出双臂抱住了萧珪的脖子。
抱得紧紧的。
这时,尹阿婆从房里走了出来。见到萧珪她颇为惊喜,连忙叫人出去买些好酒好菜,要为萧先生揭风洗尘。
用餐之时尹阿婆告诉萧珪说,近日乡下农忙了,徐里正带着那些青壮劳力都回了轩辕里,这里只剩了一些妇孺继续张罗生意。
现在冰肆的生意比起以前来要差了一些,但仍是收入颇丰。尹阿婆再一次要求萧珪收走,近些日子赚的钱财。有十几万钱之多,这位老人家有点害怕兜不住。
眼见尹阿婆胆战心惊,萧珪只好答应收下,但也说了,只是暂替尹阿婆保管而已。无论什么时候她想要拿回,只管开口便是。
尹阿婆大喜,一颗心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萧珪还跟尹阿婆商量说,想接奴奴一起去往洛阳,往后恐怕会长期定居在此。尹阿婆未假思索便说,阿奴早就是先生的人了,这种事情不必问我老婆子。
次日清晨,萧珪便启程去往轩辕里,准备拿取张果老留给他的那个箱子。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萧珪没有带奴奴一同回去,只叫她在尹阿婆这里等着。待自己办完了一些琐事,再来这里接上奴奴,一起去往洛阳就好。
趁着清晨天气凉爽,萧珪快马加鞭的赶路。没多时,他就看到了小赫连的石矿赌场。
看着那个熟悉的山寨大门,萧珪不由得会心一笑,调转马头朝它奔了过去。
大白天的,山寨依旧大门紧闭没做生意,只留了一个小门任由自己人出入。
萧珪下马一看,里面的院子里似乎聚集了不少人,仿佛还有县衙的不良人。
——莫非这里出事了?
萧珪连忙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县衙的不良帅耿振武。
众人也都看到了从小门走进来的萧珪,耿振武立刻迎了过来打招呼,“萧先生从洛阳回来了?”
“耿帅,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萧珪连忙问道。
“有一个大胆蟊贼在官道上拦道抢劫之后,躲到这里来赌钱潇洒。”耿帅说道,“幸好苏姑娘发现了破绽,派人去往县衙举报。这不,我一大清早就亲自过来捉人了。”
萧珪朝人群当中一看,果然有一个中年男子,正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地上。
“原来是这样。”萧珪放下心来,四下看了看,问道:“苏幻云呢?”
耿振武四下张望了几眼,好奇道:“刚刚还在这里的呢?”
正在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萧郎?萧郎来了!”
萧珪扭头一看,可不就是苏幻云么!
她正提着裙裾,朝自己小跑而来。
耿振武呵呵的笑,“耿某该走了。萧先生,改天得空记得来要来县衙找我。我们许久未曾一同饮酒了。”
萧珪微笑点头,“行。”
“撤——”耿振武带着他的人押着那个蟊贼,扬长而去。
兴奋得满脸通红的苏幻云跑到萧珪面前,顾不得还有许多人在场,当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赌场的人也很识趣,一边笑闹一边各自散退了。
萧珪挺配合的抱紧了苏幻云,在她耳边笑道:“这么大的太阳,你既不怕晒,也不怕热么?”
“刚刚就是害怕太阳把我晒黑,我才躲到房里去呢!”苏幻云连忙松开了萧珪,但又匆忙拉起他的手,径直奔往她的房间。
“等一下。”萧珪说道,“我的马背上还有一些东西,要拿给你。”
“别管东西了,快点来嘛!”苏幻云双手紧紧抓住萧珪的胳膊,咬着嘴唇双目含春,用力将他往房间里拉去。
不远处传来一群姑娘,嘻嘻哈哈的大笑之声。
“二当家,天气很热!”
“你与萧先生,一定要多多保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