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昊阳一行人进了监牢以后,萧珪没有急于行动,与严文胜保持原地静观其变。
片刻过后,守在大牢门口的一位手持长枪的女子,居然朝他二人走来。
“先生,她们似乎发现我们了。”严文胜说道。
“她们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萧珪说道,“我出去应付,你躲在这里随机应变。”
“是。”
萧珪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迎向那名手执长枪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十分高挑,萧珪目测她不矮于一米七五,行走之间两条雪白的大长腿若隐若现,十分引人注目。
当然最吸人眼球的还是她手中那一竿,通体雪白的长枪。那长达半米的枪头显然是特殊定制的,枪头的后方有一个蟒蛇头,那个寒光闪闪的枪头,仿佛就是从那只蟒舌的口中吐了出来,十分凌厉,霸道之极。
那女子迈着大步冲着萧珪走来,离他还有十步距离突然挺出长枪,立时连人带枪如同鬼魅的朝前突进几步,那枪尖便指在了萧珪的胸口。
萧珪心中微微一惊,好快!
“尔等鬼鬼祟祟,在此躲藏多时。”那女子冷面寒霜,沉声道,“说,意欲何为?”
萧珪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稳稳指在自己胸口的蛇头枪尖,又顺着枪竿,往前看去。
不错,挺有料,还很白。
那女子眉头一拧,手中长枪如同一个活物再度往前一探。
萧珪仰身疾速后撤,那枪尖始终指着他的胸口,寸步不离。
“白狐,不得无礼!”
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使枪的女子白狐就如同中了一个定身法,立刻生生的定住,然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提起枪转身就走。
萧珪看到,黑衣男子等人已经全都从牢房里出来了。那一声低喝,显然就是来自于他。
与之一同出来的,还有小赫连。他显然是有些虚弱,正被两个女子搀扶着。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至少小赫连是没事了。
“阿爷,那就是萧先生。”小赫连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于是抬起了一只手来,向萧珪挥手。
萧珪正准备朝小赫连等人走去,南侧的街道附近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之声,震得整个地面都有了一些颤动。
萧珪扭头一看,大批身着铠甲的骑兵,正快速朝这边奔了过来。
“彍骑!”萧珪与小赫连父子等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惊叹。
彍骑,就是如今大唐正规军的主力兵种,他们全都是职业雇佣兵。不良人这种受聘于官府的“临时工”和彍骑比起来,那就是临时城管与军队士官之间的差距。
小赫连有点着急了,连忙对着萧珪使劲挥手。
萧珪连忙朝他跑了过去,先对黑衣男子叉手施了一礼,“萧珪参见赫连大侠。”
“萧公子不必多礼。”赫连昊阳仿佛一点也不奇怪萧珪能将他认出,只是透过帽沿的薄纱看了他两眼,淡然道,“犬子有话同你讲,去吧!”
萧珪走到小赫连身边,看了一眼满脸是血哀号不止的司马逊,然后急切问道:“帅灵韵呢?”
小赫连急道:“帅灵韵被杨洄抓到延庆坊去了。那有一个大河道名叫分渠,分渠附近有一个县衙废弃的旧水牢,杨洄应该就是去了那里。这是司马逊交待的。”
说话间,那些骑兵越来越近,隐约都可以看清他们衣甲与披风上的标志。那是一个勇猛的男子按着一个龙头,看似要进行斩杀。这就是大唐金吾卫的军队旗标,它来自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典故传说,“佽飞斩蛟”。
金吾卫的精兵,就借用了那位斩蛟猛士的名字,被称为“佽飞”。
“官军来了,你快走!快去营救帅灵韵!”小赫连急道,“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赫连昊阳回头看着萧珪,淡然道:“去吧。这些官军,我来应付。”
萧珪点了一下头迈步狂奔而去,好歹赶在那里骑兵杀到之前回到了藏身之处,叫上严文胜迅速拐入小道逃离现场,直奔延庆坊而去。
那一队骑兵跑到牢门前,立刻散成一个扇形将赫连昊阳一行人团团包围。“刷刷刷”整齐的抬起弩机对准了他们。
“大胆狂徒,竟敢劫牢!”
“全体跪下,束手就擒!”
“否则,格杀勿论!”
职业军人的气势,就不是县衙的那些不良人可比了。这数十挺弩机一同发射起来,任你武功再高,恐怕也只有变成刺猬的命。
赫连昊阳却依旧众容的负手站着。那十二名女子未得号令也全部保持原样,仿佛根本没有把这些金吾卫的彍骑放在眼里。
赫连昊阳不急不忙,环环的审视了这些军人一阵,说道:“尔等莫非是,剑圣的麾下?”
那些军士明显有些惊讶,其中一位领头将佐说道:“阁下好眼力,竟能一眼认出我等是裴大将军的麾下。既如此,不必多言。跟我们走吧,我们也不刻意为难于你。”
赫连昊阳呵呵一笑,说道:“告诉剑圣,他的老朋友来到东都,找他饮酒了。”
那些军士更有一些面面相觑,将佐道:“阁下既是裴大将军故人,为何又来劫狱?须知公私有别,裴大将军也必然不会包庇尔等!”
“不用他包庇,我也没打算逃走。”赫连昊阳说道,“为免伤了和气,我也奉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要去思顺坊的家宅,给犬子治伤。你们可以尾随而来,将我团团包围。”
“尔等公然劫狱,我等岂能纵放?”那将佐说道,“休再多言,全部放下兵器,随我等前去归案!”
赫连昊阳摇了摇头,“剑圣的麾下,本领和气势都有了。就是这眼力劲,多少还差了一些。”
“休再多言,放下兵器!”将佐大吼一声,其余的金吾卫士兵全都举起弩机,再次瞄准。
赫连昊阳呵呵一笑,“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剑圣麾下的实力吧!”
那些女子得了号令,瞬间动了起来。
几把大伞挡在前面,后面的人则是拉满了弓。
一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拼起来。
正在这时,有十余骑迅速奔来,有人大声呼喊:“住手!全都住手!”
众人扭头一看,金吾卫的士兵发出了惊讶之声,“大尹来了!”
小赫连对他父亲小声说道:“阿爷,来人是河南尹李适之。他和萧先生曾经有过一些交情。”
赫连昊阳沉默不语。
李适之策马奔到近前,急忙先说了一声:“放下弩!”
虽然李适之不是金吾卫的官员,但洛阳城内发生的事情全都归他管。再加上他是皇亲国戚威望不小,这些金吾卫的士兵都很听话的放下了弩。
那名金吾卫的将佐是下了马跑到李适之的面前来,抱拳行了一记军礼,说道:“大尹,我等正在巡逻,接到信报有人劫狱,匆忙赶来增援,便就见到眼前这般情景。”
李适之也下了马来,说道:“此间之事,现在全由本府亲自接管。尔等退去,只管巡逻去吧!”
那将佐稍稍犹豫了一下,不敢多言,抱拳一拜,“是!”
随后他便骑上马,一挥手,带着金吾卫的士兵走了。
李适之轻吁了一口气,走到了赫连昊阳的面前,主动叉手施了一礼,“赫连大侠,别来无恙?”
赫连昊阳还了他一礼,“托大尹的福,在下一切都好。只是犬子不太争气,被人陷害落进了狱中。我正要带他回家,好生疗伤。”
小赫连有点愕然,听起来,我爹和李适之似乎还挺熟?
李适之看了一眼小赫连,见他满身是伤,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本府奉了圣谕,全力彻查此案。现在本府已经知道令郎确是无辜,他是遭了歹人陷害。”
“这么说,我可以带他走了?”赫连昊阳说道。
“不可以。”李适之说道,“就算令郎是无辜的,但也要本府在公堂之上,依法宣判之后才能将其释放。另外,赫连大侠公然劫狱,本府也不能视而不见。”
赫连昊阳呵呵一笑,说道:“大尹行事,一定要如此古板僵硬吗?”
“咳……”李适之不由得想起,自己昨天还被皇帝教训的事情,因此有点尴尬的干咳了一声,说道:“那么,愿闻赫连大侠高见。”
赫连昊阳说道:“劫狱之事,我既不否认也不推卸,随时可以认罪伏法。但犬子在狱中遭到毒打,浑身是伤,我得尽快给他医治。我们就在顺思坊的犬子家宅之中,随时等候大尹派人来捉。如此,可好?”
李适之思忖了片刻,说道:“赫连大侠一言九鼎,本府从来都是信得过。但司马逊是本案之重要人犯,本府现在必须将他带走。”
小赫连顿时急了,“不行!我跟他的帐,还没有算完!”
李适之立刻喝道:“国有国法,岂容你来滥用私刑?”
赫连昊阳淡然道:“峰儿,你就是将司马逊剁成肉酱,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
“但是阿爷,我咽不下这口气!”小赫连急道。
“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知足?”李适之沉声道,“不要太过得寸进尺,本府的忍让也是有限!”
小赫连再想说点什么,赫连昊阳抬了一下手,示意他闭嘴。然后他说道:“大尹,把司马逊带走吧。另外,我还有些事情要讲。”
李适之点了点头,“你说。”
赫连昊阳说道:“劳烦大尹向上禀报一声,就说赫连昊阳迫于无奈离开长安来了东都,所犯过错,愿意听从任何发落。另外我在路上遇到了王元宝,发现有人想要害他,顺手就把他给救了。但王元宝似乎病得不轻,目前正由他的长子王明德陪着,在北市的逢春医馆接受医治。”
“王元宝在北市?”李适之微微一惊,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还有。”赫连昊阳说道,“杨洄私自把帅灵韵掳走了。刚刚萧珪单枪匹马,去了延庆坊的分渠水牢救人。大尹若不希望他二人杀个你死我活,就尽快派人过去看一看。”
“你怎不早说?”李适之急了,“早知道,我就不将那些金吾骑兵谴散了!”
赫连昊阳叉手一拜,“话已说完,在下告辞。”
说罢,他就带着十二个如花似玉又杀气凛然的漂亮女子,扛着小赫连一起走了。
李适之有点咬牙切齿,急忙对他的手下吩咐道:“立刻将司马逊押入府台大牢,给他治伤,莫要让他死了!”
“喏!”手下应命。
李适之再道:“以最快的速度,就近调取一支人马过来。本府要亲自带队,去往延庆坊分渠水牢,走一遭!”
“喏!”
萧珪与严文胜离开了县牢,以最快的速度奔往延庆坊。
延庆坊距此可不太近,就算跑得再快、体力再好,这一路过去也要许多时间。萧珪心中无比急切,看到路上有人骑马经过,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冲了上去抢了那人马匹,随手扔下一把金币。
“这马我买了!”萧珪骑上马就跑。
那人开始还大惊失色连叫带骂,突然迎面落下了一阵金币雨,便又匆忙趴在地上捡拾金币去了。一边捡他还一边惊喜不迭的念叨,“赚了,赚了!一匹老掉牙的劣马居然卖了这么多钱,这回真是赚大发了!”
这倒是苦了严文胜,他倒也想要找一匹马来抢,四下里居然没了目标,只能徒步跟在后面一阵狂追。
一大清早,街道上的行人并不是太多。
萧珪心急如焚,不顾一切的疯狂抽马,疯狂疾奔。
但是那座下的马儿似乎有些脚力不济,跑着跑着便是口中来了白沫。萧珪发现了,但眼下早已管不了许多,于是继续挥起鞭子猛抽马儿,逼它快跑。
过了一阵,眼看就快要到了延庆坊,那马儿突然惨嘶一声朝前一个滚趴,以头着地的狠摔了下去。
萧珪早有防备,反应也是足够敏捷,连忙朝旁跳起想要侧翻卸力。但不料那马蹬也是个劣制品根本承受不了太大的力量,被萧珪用力一踏,立刻就断了。
萧珪脚下突然失力,整个人也就失去了重心,立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足足滚出了七八圈才停了下来。
落地的一瞬间,萧珪就感觉脑子里面嗡的一响,整个人都要失去了知觉。就连翻滚数圈,他都没了什么疼痛之感。然后他就趴在地上,半昏半醒半眯着眼睛直喘粗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身体一点都不受自己控制。
但是,他脑海里却像是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对他拼命的呐喊。
“起来!”
“快起来!”
“救人!”
“去救你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