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谈片刻之后,帅灵韵提出请求,要韩洽不要将自己来过的事情告诉薛嵩,以免他难堪。
韩洽一口答应了下来,并说道:“帅东家,可惜是为女儿身。倘若化身男子入仕为官,韩某等辈,定然忘尘莫及。”
帅灵韵笑了,说道:“我倒觉得,做女子很好。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多半也能做到。男子做不到的事情,我依然能做。”
韩洽呵呵直笑,“这便是帅东家的,非凡之处了!”
片刻之后帅灵韵便告辞而去,并未久留。
韩洽暗自感慨,至武皇只手遮天以来,我大唐多见不输男儿的奇女子。帅灵韵,可称得上是其中的一位典范!
次日黎明,里坊的坊门刚刚才打开,帅灵韵就骑着马走出了兴平坊,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车队。
何明远昨天挨了耳光受了辱,今天并未如约前来。帅灵韵根本没有把他当作一回事,早早的就率领人马出发,往长安城东南面的芙蓉园行去。
芙蓉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王朝,当时它叫宜春苑,是皇家御用的林苑。到了隋朝,隋文帝将它更名为“芙蓉园”,其名沿用至今。
隋唐两代,芙蓉园都经历了大量的翻修与装饰。其中对它动土最多的,就是当今皇帝李隆基。他先后在芙蓉园内兴建了紫云楼、彩霞亭、临水亭、水殿、山楼、蓬莱山和凉堂,使其盛况空前绝后。他还用夹城将芙蓉园与北面的皇城宫厥连为一体,经常带领皇家内眷来此游玩。
如今,芙蓉园已是名符其实的皇林园林,并且它的兴建工程至今仍未停止。其中需要用到大量的土木与装饰材料,便也造就了不少的长安富商。
元宝商会,从中受益最多。但也因此,引来了不少同行的嫉妒。刚刚对帅灵韵使了一记绊子的琉璃商人杨崇义,就是其中之一。
帅灵韵虽然早就知道,在长安经商竞争激烈、压力巨大。但直到今天自己亲自执掌商会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这究竟有多难,阿舅这些年来究竟有多辛苦。
她感觉最近这几天的遭遇,要比以往几年所有的经历加起来,还要更加丰富。
每经历一次事情,帅灵韵心中的某个想法就更加坚定一分:我要竭尽所能,守住阿舅的家业,坚决不让岳文章等人将其夺走。为此,我将放弃一切心慈手软,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红日东升,百鸟炫空之时,帅灵韵来到了芙蓉园。负责采买土木材料的主事宦官,还在打着哈欠,显然刚刚起床不久。
帅灵韵连忙上前参拜,并按例给那位主事宦官,送上了一份颇为丰厚的礼品。
宦官贪财,人所共知。拿到礼物之前,这位主事宦官哈欠连连,态度据傲。等帅灵韵打点一过,他立刻变得笑容可掬,态度热情。
材料交接一切顺利,帅灵韵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交接完毕之后,那位主事宦官对帅灵韵道:“等上头拨放的钱款到位之后,我会派人去通知你,过来领取货款。”
帅灵韵施了一礼,微笑答道:“一切全凭公公安排,小女子不着急。”
主事宦官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帅灵韵,“当真是不着急么?”
“当真不急。”帅灵韵微笑道,“公公什么方便,就什么时候结帐。”
“好,好。”主事宦官笑呵呵的点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的一个女娃儿,论气魄,倒是不输予你舅公王元宝。相信我们以后,能够一直合作良好。”
“一切全靠公公照顾提携,小女子感激之至。”帅灵韵施礼又拜。
主事宦官眼神迥迥的看着帅灵韵,说道:“我听说,你们商会最近出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在洛阳那边,还闹了出人命。王元宝都因此而退隐,你们商会内部也变得有些混乱起来。可有此事?”
帅灵韵说道:“不敢欺瞒公公,确有此事。”
主事宦官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可得尽快解决那些麻烦,别让它影响到你们商会的按时交货。倘若因此耽误了圣人交待下来的事情,谁都吃罪不起。”
帅灵韵连忙施礼而拜,“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解决所有的内部麻烦。绝对不会因此而耽误,每期的定时交货。”
“好。”主事宦官点了点头,“你去吧!”
帅灵韵暗吁了一口气,带上人马队伍往回走。
刚才与这位主事宦官三言两语的对谈,让帅灵韵意识到,一定是有商会的竞争对手提前来到这里,说过元宝商会的坏话了。
尽管自己这一次勉强做到了如期交货,令宫中采买无可挑剔。但如果任由那些内部麻烦依旧存在,商会无法恢复正常的秩序,宫中采买对元宝商会的信任度,只会每况愈下。
照此下去,这条重要财源迟早将要断绝。元宝商会,将要一落千丈!
帅灵韵微皱眉头,吁出了一口闷气,“我一定要尽快,解决他们!”
当天下午,岳文章带着一大堆的文书,来找帅灵韵。
他说道:“帅东家,这里就是长安城内的十六家店铺,外加京畿诸县的二十四家店铺的所有典卖文书。还请帅东家过目。”
孙山将这些文书接了过来,摆放在帅灵韵面前的木几上,堆起了一尺多高。
“四十家店铺,一天的时间就卖完了。”帅灵韵说道,“岳先生,真是好能干哪!”
岳文章面对帅灵韵的讽刺根本无动于衷,淡然道:“我确实尽力了。”
“一共典卖了多少钱?”
“七千六百万钱。”岳文章说道,“剩下还缺四百万钱,由我岳某人私下掏了腰包将其补足。帅东家,可曾满意了?”
帅灵韵点了点头,“很好。”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就请帅东家在那些契约文书上,加盖长安大掌柜的母印吧!”岳文章说道,“等文书生效之后,岳某才能用它们换来真金白银,缴纳明日的官府罚金。”
帅灵韵拿出母印,交它交给孙山,“麻烦你和清尘,帮我把这件事情办了。”
孙山接过印信,叫来清尘拿了印泥,二人坐下,开始往一份份的文书上盖章。
帅灵韵自己,却是走了。
岳文章连忙喊道:“帅东家,印信加盖完毕之后,何时交予岳某?”
“明日官府罚金缴纳完毕之后,岳先生手拿官府的文书,前来与我交换印信便是。”帅灵韵说罢,毫不犹豫的走了。
岳文章闷吁了一口气,这小娘们儿,手段还挺多!
当天傍晚,岳文章带着这一大堆盖好了印信的文书,回到了他住的酒肆房间里。
他前脚前到,何明远后脚就跟了进来。
“岳先生,你的东西全都到手了?”何明远问道。
“还没有。”岳文章说道,“帅灵韵叫我解决了县衙的罚金事情,再拿县衙的文书去跟她交换。”
“那个小娘们儿,鬼点子蛮多的。”何明远说道,“她昨天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叫我今天清晨陪她去交货。事成之后,再把商队大掌柜的印信交给我。”
岳文章好奇的看着他,说道:“那你去了没有?”
何明远撇了撇嘴,“我睡过头了,没能起来。”
岳文章顿时笑了,“昨晚又去平康坊了吧?”
何明远嘿嘿的笑了笑,说道:“昨天我被帅灵韵那个小娘们儿,撩出了满肚子的邪火。于是去了平康坊,找了两个姑娘发泄一番。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不能误了大事。”岳文章说道,“你得赶紧去找帅灵韵,把那枚商队大掌柜的印信索要过来。”
“眼看天黑坊门都要关闭了,我明天再去。”何明远懒散的躺了下来,说道,“莫非她还敢赖帐不成?”
岳文章淡然一笑,“她若当真耍赖不认,你待怎样?”
何明远一怔,眨了眨眼睛,说道:“不会吧?她不是那样的人。”
“奉劝于你,小心一点。”岳文章说道,“现在我越来越感觉,帅灵韵比起以往,变化很大。可能是我们把她逼得太狠,让她的内心发生了一些转变。”
“岳先生就爱胡思乱想。”何明远说道,“她一个小姑娘,见过多少世面,能经多少风浪?昨天你不是亲耳听到了么,她都在为自己的嫁妆和余生操心了。她已经失去斗志,完全放弃了。”
“但愿如此吧!”岳文章也坐了下来,拍了拍身前的那一堆契约文书,说道:“明天我们去到县衙,与韦县令办完缴纳罚金的手续,这件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了。康广源索要的五千万罚金,我就懒得拖来拖去白费功夫了。你拿点钱,想办法将他打发掉。”
“康广源那边,好对付。”何明远说道:“但那个韦县令也真是黑心。他居然未经我们同意,就擅自加罚了三千万罚金。这笔钱,等于就是县衙想要私吞。我们怎么办?”
“明天我会给他送一千万钱过去,余下的,先欠着。”岳文章说道,“如同韦县令这等鹰犬之辈,千万不能喂得太饱。不然,他就不会努力捕猎了。”
“还是岳先生高明。”何明远呵呵的笑,说道:“但那个贺兰御史,恐怕就不是一千万钱,所能打发的了吧?”
“贺兰御史,是不能用钱来打发的。往后,他就是我们商会的大后台。”岳文章说道:“像他这样的人物,只能将其与商会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他才会真肯卖力的为我们谋取福利。”
何明远惊讶的道:“岳先生,莫非是打算送些店铺给他?”
岳文章微然一笑,“对!”
夜色渐深,晧月当空。
帅灵韵坐在窗边,点了一根蜡烛,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君逸,我好累啊……”她喃喃的低声自语道,“现在,你若在我身边就好了。”
“今夜月色浓浓,极致温柔。像极了那一晚,我们一起在小船上钓鱼的时候。”
“如今,你在做什么呢?”
“你会否像我一样,也在望月?也在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