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亿捐款,资助朝廷兴建洛阳的防洪堤坝,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件关乎商会命运的大事。帅灵韵再如何能干,终究也只是一名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和朝廷上的那些人,直接打交道。
这件事情,只能是萧珪自己亲自上。
于是萧珪给李适之回了一封信,跟他说,自己即将去往洛阳。有关修筑河堤之事,不妨当面计议。同时萧珪也给帅灵韵去了一封信,也跟她说了这件事情。同时告诉她,自己已经先去洛阳,在那里等她了。
岳文章的事情,对王元宝打击挺大。他仿佛在一夜之间老去了不少,精神也变得十分憔悴。
萧珪因此,没有将“四十亿修河堤款”的事情跟他讲。只是告诉他,自己可能等不到月底与帅灵韵汇合,将要提前一些去往洛阳了。
王元宝大约也猜到,萧珪肯定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提前离开。但他并未多问,只是叮嘱萧珪一定要注意身体,然后就和他说起了王平安的事情。
王元宝的意思是,让萧珪这次,把王平安一同带到洛阳去。一来可以让他去京城见一见世面增涨一些见识。二来,王元宝主要也是想让王明德与王平安见一见面,兄弟之间彼此有个熟悉,希望他们将来能够和睦相处。
萧珪寻思了一阵,对王元宝说道:“王公,我的想法与你恰好相反。我觉得,应该让大郎离开洛阳,来到轩辕里。他在这里,仍旧可以为他母亲守孝,同时也能陪伴父亲和家人。至于王平安,他将来有的是机会走南闯北见世面。现在他最该做的事情,是专心读书。轩辕里的这所新学堂,本就是王公亲自建捐的。何不让王平安,先去就读一段时间?”
王元宝一琢磨,察觉到了萧珪的弦外之音,于是问道:“君逸,你的话很有道理。但你是不是觉得,洛阳那边会有一点不太平,才不让大郎和平安待在那里?”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可能是会有一些,潜在的麻烦。”
“什么麻烦?”王元宝问道。
萧珪说道:“此前长安的风波闹得那么大,就是因为有上面有人,盯上了元宝商会。现在好不容易大局初定,但难保还有人不死心。万一他们要拿大郎和平安来做文章,那可就不妙了。”
王元宝立刻就想起了之前,自己私下与太子李瑛做下的约定。现在时局突变,元宝商会不得不投靠在皇帝的麾下。这说起来,也算是自己“毁约”。万一太子因此有了什么情绪,哪里是王明德和王平安能够招架的?再或者,另有其人要拿他们兄弟来要挟萧珪与帅灵韵,也会令他们十分的难做。
想清这些之后,王元宝说道:“君逸,还是你考虑得更加周全。大郎独自一人在洛阳为母守孝,确实凄苦了一些。我这就修书一封,拜托你拿去交给他。顺便你也劝一劝他,好歹让他一同到住轩辕里来吧!”
“好。”萧珪微笑的点了点头,“一家团聚,比什么都好。”
王元宝笑呵呵的说道:“真想不到,我王元宝一生置宅无数。最终,却在别人的家里养老。”
“王公,你错了。”萧珪笑道:“这座宅子,也是你花钱修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别人。”
“对,你也是我的家人。”王元宝面带微笑的点头,说道,“君逸,你此去洛阳,也要小心啊!”
萧珪会意的点头,“我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盯着你的人多了,你身上摊的事非,自然也就更多了。”王元宝说道,“说起来,这都是我害了你,非要让你做什么商会的大东家。”
萧珪笑了笑,说道:“王公,那可都是我自己主动摊上的事非。你把商会交给我,是在帮我增添对抗风险的底气,又哪会是害了我呢?”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王元宝微笑点头,“我是真心希望,商会能够给你带来一些益处。”
萧珪认真的说道:“我一定会善用于它,并善待于它。”
接下来的几天里,萧珪就开始张罗着,启程去往洛阳。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王平安的入学问题。这小子有点孤僻也有一点犟,萧珪与严文胜颇费了一些力气,才说服他乖乖去读书。
然后就是奴奴的问题,萧珪倒是想把她一起带到洛阳去。但考虑到此去洛阳可能会面临许多的风波,将她带在身边多有不便。再者,只带奴奴不带王平安,难免有些厚此薄彼之嫌。
于是萧珪决定,暂时就将奴奴留在轩辕里,陪伴她的阿婆。
萧珪试着骑了骑马,感觉身体还是会有一些轻微的不适,于是放弃了骑马去往洛阳的打算,改为乘车。
车夫,自然就是严文胜了。
这天清晨,萧珪与严文胜离开轩辕里的时候,很多人前来相送。除了王元宝和奴奴等人,还有徐大富和村里的一些人。
离开轩辕里不止一次了,这是萧珪以往所没有经历过的。
洛阳也去了不止一次了。但这一回,萧珪的心态却明显不同了。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这一走,便就从此,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此次再赴洛阳,自己即将面对的人和事,比起以往将会呈几何倍数的大幅增涨。上至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太子公主和宰相名臣,下到混迹于市井的少侠与行走在绿林的剑客,这些人,自己都有可能与之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此外,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天下闻名的大商会。
那既是王元宝的遗命托孤,也是帅灵韵终生难弃的守护。
萧珪十分确信,就从现在开始,自己再也无法真正得闲。那个逍遥自在富家翁的梦想,正在逐渐离自己而远去。
但萧珪并不后悔,也不惋惜。
因为自己终于有了牵挂,有了责任,还有了爱。便也从此拥有了,奋斗和战斗的理由。
男人要么奋斗,要么战斗。只有这样,才能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当严文胜开动马车时,萧珪撩起车窗,看着身后那些对自己挥手,对自己呼喊的人们。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轻声道:“谢谢你们,我终于不再是行尸走肉了!”
洛阳,上阳宫。
近日来武惠妃的心情一直都比较糟糕,起因就是元宝商会。当初贺兰进明对她说,王元宝要将商会交给萧珪,然后萧珪可能会支持太子李瑛,从而对寿王李瑁构成很大威胁。
于是贺兰进明就去了长安,亲自解决元宝商会的问题。
其实武惠妃并没有对贺兰进明把有太大希望,因为他前脚刚刚才走,圣人竟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对自己表现出了一些不满。从那时候起,武惠妃就已经做好了“弃卒保帅”的准备。
后来果然,贺兰进明刚刚就要得手,但突然就杀出了一个监察御史韩洽,胜负顷刻反转。
得知消失之后,武惠妃第一时间在皇帝面前说了一句“贺兰进明仗着是我亲族,经常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甚是可恨”。
就是这么一句话,武惠妃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把贺兰进明这个手握实权、前途无量的侍御史,贬到了岭南去喂虫子。
虽然武惠妃知道,韩洽应该是皇帝授命,派到长安去的。但是,为什么自己刚刚盯上元宝商会,立刻就有人去向皇帝通风报信了?其用心何在?
现在元宝商会大局已定,萧珪与帅灵韵牢牢的掌控了商会。每每想到此事,武惠妃就如坐针毡。万一他们从此力挺东宫,肯定会给自己的儿子寿王李瑁带来很大的麻烦。
如今武惠妃回想起来,便就觉得那个向皇帝通风报信的人,就是明里暗里的在帮着太子,跟自己做对。所以,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今日武惠妃来了上阳宫,是因为有一场家宴。但除了她的兄弟国子祭酒武忠和秘书监武信等人,也有一个并非亲族的人前来赴宴。
这个人叫张博济,官拜河南府司录参军,是黄门侍郎李林甫的女婿。
而李林甫,恰是武惠妃的心腹。
是武信告诉武惠妃说,这个张博济号称,他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萧珪与帅灵韵,赢了贺兰进明与岳文章。并且其中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于是武惠妃才趁着今日家宴,将张博济叫了来。
酒足饭饱之后,武惠妃去往花圃散步,便叫武信与张博济一起作陪。
武惠妃说道:“张博济,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说出来。”
张博济连忙竹筒倒豆子的说了起来。他告诉了武惠妃,那一日驸马萧衡去河南府找萧炅帮忙调取卷宗,后来又去了见了河南尹李适之,紧接着李适之就进了宫里。
次日,李适之就去了一趟御史台,这便有了监察御史韩洽,秘密出使长安。
“又是这个李适之……”武惠妃恨得有点牙痒痒,“他竟几次三番,与本宫作对!”
武信连忙说道:“娘娘,我听说李适之正准备在上阳宫旁边大挖大凿,建三道巨大的防洪堤坝。我看他修堤是假,针对我们武才是真哪!”
武惠妃眉头一拧,“此话怎讲?”
武信连忙四下张望起来。
武惠妃斥退了其他人,单独将他叫到一旁,问道:“有什么话就说。”
武信小声的说道:“臣弟在秘书监精心研读了许多有关风水秘术的书籍,多少有些收获。臣弟多次观望上阳宫,总觉得此处的气象地脉,非常的与众不同。”
武惠妃眉头一皱,“何意?”
武信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说道:“简而言之,上阳宫有凤脉,这是一块极利于女主的,风水宝地!”
武惠妃的精神顿时一凛,“你此话当真?”
武信连忙说道:“这等大事,臣弟哪敢弄虚作假?娘娘你回想一番,当年女皇在位之时,不也是经常造访上阳宫,并在这里种植了大量的牡丹么?最后,女皇也选择了在这里终老。女皇何许人,她做任何事情,可都是大有道理的!”
武惠妃沉思了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李适之在上阳宫外动土,就会坏了上阳宫的风水?”
“娘娘,这么大的工程,必然是要破坏风水的。”武信小心翼翼的答道,“我等武家后人,截然不敢怀有什么不臣之心。但万一李适之动土之后坏了风水,娘娘因此失宠于圣人……”
“住口!”武惠妃当即厉喝了一声,“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
武信慌忙拜倒下来,“臣弟失言,娘娘恕罪!”
“起来罢!”武惠妃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怒容,沉声道:“李适之,他究竟想干什么?”
武信轮着眼珠子,想说话,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有话就说!”武惠妃沉声道。
武忠连忙凑近了一些,小声道:“娘娘,李适之表面上是陛下亲手提拔的宗室堂弟,只效忠于圣人。但他在太子与寿王之间,肯定也会有所选择。如今看来,他应该是比较的偏向于太子。否则这一次元宝商会的事情,他就不会去帮助驸马薛衡。因为薛衡,摆明是在帮着萧珪与帅灵韵的。”
“有道理……”武惠妃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李适之,本宫一直有些忽略他了。没想到他背底里的动作,倒是不少。”
武信连忙说道:“娘娘,这次的三道防洪堤坝,就不能不修么?真要坏了我们武家的风水,如何是好?”
“住口!”武惠妃立刻低斥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要总是挂在嘴边。从现在起,你不许再对任何人讲,哪怕对武忠、对你的妻儿也不能说!”
武信连忙施礼下拜,“臣弟遵命!”
稍后,武惠妃又把张博济叫到了身前来,对他道:“张参军,本宫要给你交办一件差事。你能做到么?”
张博济连忙施礼拜下,信誓旦旦的道:“娘娘只管吩咐。臣张博济愿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武惠妃微然一笑,说道:“本宫要你牢牢的盯住,一个人。”
张博济问道:“请问娘娘,那是何人?”
“你的上峰。河南尹,李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