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兰儿语尾跟带着小勾子似的,连拐了三个弯。
别说没有不偷腥的猫,就是个胎里素的和尚,她祝兰儿也能给他勾得佛跳墙!
她正得意着,只见拾来蹲下身,捡地上的豆腐渣子,捡了两下就叫余年抻着耳朵提起来。
“怪脏的,捡它干嘛!”
余年嗔怪地训了拾来两句。
拾来个子高大,被余年捏着耳朵,就只好歪着身子哼唧叫疼:“吃、吃……”
“吃什么吃!”余年道。
祝兰儿心里得意,自己拿来的一块豆腐这个哥哥都如此珍视,必定是对她有意思的了。
“哎呀,嫂子,大哥喜欢吃豆腐,你干嘛拦着呢?还有这个婶子,刚才好好的豆腐,都被你给打翻了,你看大哥想吃了都没有!”
祝兰儿拿小手绢揩净脸,两鬓上还沾了白花花的豆腐渣,她也没觉得。
“大哥,你爱吃我的豆腐,等着,我再给你拿一块去!”
李金桂冲着她后身就啐了口:“谁要你的臭豆腐!”
祝兰儿只当没听见,走到门口倒退两步,惊呼一声:
“咦,这不是空明道长嘛!”
“无量寿福!”
一声响亮的问讯,引得众人眼睛都往门口看去。
余年上下打量,原来是一个童颜鹤发的道长,穿着青道袍,头上用枯藤簪,脚下套十方鞋,颌下一缕白须,脸上两粒绿豆。
还没等她开口,那位颇有仙人风范的道长就迈着四方步,睁着绿豆眼,踏进门来。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只见空明道长左手托罗盘,右手捏剑诀,沿着院墙快步疾走,最后停在了李金桂住的房前。
“恶鬼出世,天下大乱!”
空明道长一声大喝,从袖里掏出黄符,朝空中一抛,右手从背上拔剑,一剑将黄符牢牢钉在门框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插完黄符,空明道长才抹了额角上的汗,向一院子呆住的人道:“贫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恶鬼暂时封住!”
余年侧头,好奇地问:“你是——”
那边厢祝兰儿尖声叫道:“你连空明道长都不认识!空明道长可是河津县的仙师!多少大人物都同他往来,要求他一道符,没有十两银子办不到!”
余年瞟了眼钉在自己门框上的黄符,一张符就十两,连符带剑岂不是要一百两?
空明道长恰到好处地拈须微笑,完全不给余年等人发问的时间。
“谬赞,谬赞,只是偶尔和县令大人喝喝茶,谈谈因果罢了。”
“那这位道长——”
余年还没说完,空明道长就仰天长啸了一句。
她只好闭了嘴,把表演的舞台还给空明道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辈当此,安敢不为众生请命!”
空明道长双手高举,喊了两句半通不通的口号,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指着李金桂道:
“施主,你已被恶鬼缠身,怕是没有三日好活了!”
“啊?”
李金桂原本就怀疑房中有鬼,被他一说,登时吓得面无血色。
“对不住啊,道长,我插句嘴。”余年举手冲空明道长挥了挥。
“施主请说。”空明垂目敛眉,单掌竖于胸前。
余年不忙说话,先欣赏了一下空明的姿态。
好久没看到这么专业,又这么敬业的神棍了啊!
鬼,是可能有。
道士,也可能有真本事。
刚碰见鬼,就来了个真本事的道士——
这事不是在聊斋就是在诈骗。
“道长,你头发是用什么染的啊?”
“我头发是用——”空明顺着她的话差点说秃噜了,连忙正色道,“哪里染过,贫道的头发是因参悟道术,驱除恶鬼,耗费心力过度才变白。”
“哦,我听说现在京城里都爱染个头发,以为道长也是呢。”余年点了点头,“道长,那这鬼是什么鬼,要如何镇压消灭才好呢?”
见余年没有揪着自己白头发说事,空明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两只鬼来头大了,乃是阎王座下五脏鬼中的两只!因贪恋世间繁华,便偷偷投胎转世,变成两个大贼匪!”
听起来很有意思啊!余年点头。
“入世之后,此二鬼化名胡大勇胡大智,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只因作恶太多,阎王便派仙姑前来捉拿!”
“仙姑?”
“不错,鬼城中的仙姑!鬼仙姑骑红马,见着那二匪手指一勾便勾了魂去!可惜,这二鬼实在强悍,仍留了一魂一魄在人世,便是缠着那位施主的两个恶鬼了!”
空明说着说着,忍不住问:“这位施主,你为何发笑啊?”
“嗯嗯,道长,你讲的故事实在很动听。”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斗匪徒那一档子事嘛!
这神棍要来骗钱也不做好了调查,亏自己刚才还夸他姿势好看呢。
空明眉头一皱:“怎的是故事,贫道说的是实话!这两只恶鬼只害一个人是不够的,必定要将这房子的房主也杀个干干净净!”
“既然施主不信,那便算了,贫道这便走了!”
“别!”
李金桂不由得叫出声来,转头哀求地看着余年:“余年,你看……”
余年干脆地一点头:“那行,道长你抓鬼要多少银子?”
“银钱于我辈如浮云……”
“太好了,金桂婶子,道长说他不要钱,免费驱鬼哎!”余年高兴地说,“那黄符和剑肯定也是赠送的吧!”
空明的脸色顿时发黑。
“咦,大师,我看你印堂发黑耶?”
空明咳嗽一声,勉强缓缓脸色,这小娘子真黑,连他们出家人的钱都敢昧下,怪不得祝家说她有钱呢。
冲这个死抠钱法,谁不发财?
怪自己刚才大意,把对付体面人的那一套拿出来说,这会儿倒是不好改口要钱。
他眼珠子乱转,想怎么能挽回一把,见祝兰儿站在门口不住使眼色,灵机一动。
“的确贫道是不要钱的,但要想彻底镇压这二鬼,有一个治标的法子,又有一个治本的法子。”
余年笑道:“请道长说来听听。”
不知怎么,空明骗了没有八十也有一百的人,看见余年笑眯眯的模样反而有些发毛。
“咳咳,这治标的法子,便是找一个纯金命的阴人,叫她在这院子里头住着,镇宅。
这治本的法子,却难得很……”
空明捏着胡须,偷眼看看余年。
“哦,我们也不治标也不治本,凑合住就行了!”余年干脆地说。
空明差点没把胡子拽下来。
不是,你就这点追求吗?
院里有鬼,你就不想着把鬼整个地给斩草除根嘛?
我说了这么多,你小子是油盐不进啊!
看着空明的脸色那么差,余年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叫拾来:
“拾来,你拿瓢给道长舀点水喝。”
转头她又对空明笑微微地说:“俺家的井水可甜哩!”
空明差点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忙活半天,就连个茶也不给吗?
喝井水?
就抠成这样吗?
蓦地门口一个人拍了两下巴掌,余年扭头一看,心里翻白眼。
还是祝兰儿,她竟然顶着一脑袋豆腐渣子,硬是呆到了现在。
“大哥,嫂子,我忽然想到了!我就是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