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被李老太说得都糊涂了,不知道救命一说从何说起。
那边刚刚出海回到家的李三面带羞惭,小声把事情经过给余年说了。
原来他兄弟李大嫌挑水太累,便到处招揽杂活,和其他几个人帮着县里一个同姓的李员外修房筑屋。
可巧,赶上那家添了一个小少爷。
李员外一高兴,开了好几桌席,请吃饭喝酒。
不光自家亲戚,就连在家里做工的杂工,只要给了几文钱的红包,说两句吉祥话,都请了来好酒好肉的招待着。
李大平日里嘴里淡出个鸟来,这时见了酒席,哪还有不吃之理?
顿时一通胡吃海塞,尤其是那酒,他自己只舍得打十几文一斤的掺水的浊酒,员外办的席上,上好的秋露白随便喝!
于是也不用别人劝他,自己左一杯右一杯,左一杯右一杯,左手敬右手,吨吨吨就喝下去了足二斤。
别人劝他莫要喝得太过,酒是别人的,肚子是自己的。
他却翻着眼道:左右不是你家的,你心疼什么?
他这么一说,别人也不好再劝。
等酒席散了,李大喝得一个肚子好似西瓜般,捧着肚子慢腾腾地回家去。
家里一双小儿女扑上来道:“爹爹,爹爹!你带什么吃食来没有?”
李大趁着醉意将小娃儿狠狠拍了两巴掌:“馋鬼!饿死鬼托生!我自己还没好东西吃哩!”
他媳妇儿护着孩子,跟他拌嘴道:“你浑身酒气,定是酒足饭饱才回来,怎么就不顾念顾念家里老婆孩子饿着,统共就那么一点米了?”
“好哇,你个贼妇!我前几日才拿了二十文给你,如何便吃没了?定是你偷偷送给你相好的去了!”
“二十文够买几斤米?干脆,家里也不用油、也不用盐,也不用穿衣!只吃生米罢了!”
李大媳妇哪里肯认这个黑锅,哭着喊着跟他吵。
李大酒气上涌,拿起扫帚就把媳妇给抽了一顿!
他媳妇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而李大自己倒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便觉得头颅沉重,到了第二日,竟爬不起身来。
他家里没人,还是邻居看见门敞开着,叫人又没人应,才发现李大倒在床上,屎尿齐流,瞪着两个眼儿说不出话来。
他邻居好心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饮酒过度,偏瘫了,吃了救急药,渐渐能说话,便忙叫人给他娘带信。
李老太得着消息,问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恨李大媳妇儿小里小气,有点什么就回娘家,要不然,怎么会叫宝贝大儿子在床上瘫了半宿。
又恨李员外,不过是得了个孩子,谁家不会生呢?
值当的摆那么大的宴席,也不怕折了他那小娃儿的福份!
李老太自觉一个女人家主不了大事,便死活硬拽着刚出海回来的李三,上李员外家里讨钱。
李三不傻,知道这事赖不着人家,无奈老娘执拗,只好跟了一路,劝了一路。
到人家李员外门口前,李老太跳着脚骂了一通,这乃是村里泼皮无赖的惯用伎俩,先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气焰压下去,再谈钱的事。
李员外面皮紫涨地出来对骂:“把你当人,你不做人?别人好歹也上个十文八文的包,你儿子上个两文钱的红包,没皮没脸地大吃大喝,我也不计较。
没人摁着他的头往里灌,又没人拿刀子逼着他喝。
怎么你自己把自己喝坏了,还要来赖我家?”
李老太不管那些个,只道:“儿子在你家喝坏的,就得找你家赔!”
李员外见她说不通,干脆叫家人把她撵走。
李老太就是觉得自己有理,待要上衙门里告状,李三吓得赶紧劝住。
李老太一琢磨,拍着大腿道:“可不是,李员外家里这般有钱,咱要是和他比着送礼,那准比不过!咱得找个跟县令相熟的人,说说情,他不敢不依的。”
李老太因想着只认得余年与县令相熟,于是又找到了余年这边来,要余年去说情,叫梁县令判李员外赔钱。
李金桂跟她说余年出门还没回来,她硬是不信,非要闯进去找。
余年回来,便赶上她在门口磨呢。
“你瞧你认识那么多贵人,你和咱县令又熟,你得帮忙说两句话呀!”
李老太瘪嘴动着,眼珠子不断骨碌碌打量余年身上的衣裳。
哼,穿得这么好,还不大方着点?
余年向来不喜欢这李老太脑子糊涂,听见她要自己去找梁县令,勒掯着李员外拿钱,更是觉得她无赖。
“老太太,公堂之上不是讲人情的所在,而且梁县令为人公正,如果是李员外有错,他一定会秉公执法。”
余年看看李老太不以为然的神情,继续道:“但你若没理,梁县令也绝不偏袒,就莫要找这个麻烦了。”
“呀,不是这么说。”
李老太太上手想扯余年,拾来在前面一挡,她便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你不是有个天女的名号吗?早先宫里的仙师说话多管事儿啊,就连皇帝都听他的。
你去给说说,你说说一准管用。”
余年听她说得可笑,皱着眉:“什么天女不天女,都是混叫的!公堂上的事,我一个民间妇人如何插得上嘴?你家儿子自己喝酒喝坏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见她铁了心不管,李老太太便拍着腿闹起来!
“这事跟你有关系,你得管呀!”
余年都给他气笑了:“我管什么?”
“俺说叫你雇俺大儿到作坊当管事,你不肯!要不他也不会上那员外家干活,累死累活一天挣不几个钱,如今瘫在床上起不来。”
“再说了,你那么有钱,手指头缝里漏点啥,就够我们家老大吃喝呢。”
李老太瞪着一双昏黄的老眼,说出话来却是精明。
余年只觉得不可思议:“我凭什么给你钱,给你大儿子钱?”
“你有钱呀。”李老太说得理直气壮。
“我有钱就得做冤大头不成!皇帝家最有钱,你怎么不向他去借?”余年怒道。
李老太太耍起泼来:“俺又不认得皇帝,俺只认得你!你就得管!要么,你跟梁县令说,叫那个劳什子员外赔钱,要么你给钱!”
余年冷冷地一笑:“甭要么这个、要么那个的,你从我这儿,一分钱也拿不去!”
李老太见她咬死不肯出钱,身边又站着个高高大大的拾来,不敢上去撕扯她,心里又不愿放过她。
“要不说为富不仁呢?”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