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娘子,皇后娘娘急召!”
孙女史神色焦急,伸手要余年搭着下来,转乘宫中车舆,急匆匆往回赶。
余年甚是惊讶,虽跟着她走,却不解什么事如此着急。
“孙女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皇后娘娘为甚着急见我?”
孙女史叹口气道:“是今日早朝,有谏官说,余娘子并未展现出天女神迹,宫中对余娘子你赏赐这么多礼物,荣宠过度。”
“可,我进宫时,陛下和娘娘一个字都没问我有关天女的事。”余年道,“而且我的确不是天女。”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那谏言的给事中道,若余娘子你不是天女,便不该赐这些礼物,就是骗子,应该处斩以儆效尤!”孙女史道。
处斩?余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就过头了吧?
“那,要是我承认自己是天女呢?”余年试探着问,要神迹什么的,她倒是也能做出来。
孙女史紧皱眉头:“那就更麻烦,若承认你是天女,就该循旧例,送入万神山,永不得出!”
的确是为难的一件事。
承认自己不是天女,被砍头。
承认自己是天女,扔到山里自生自灭。
这不是甘蔗没有两头甜了,简直就是上下都是死路嘛!
两样余年都不想选,被孙女史送入坤宁宫后,她见皇帝和皇后都在正殿等着,发觉这事或许比她想得更严重。
“余年,想必路上孙女史已经告诉你,前朝是什么情况。”皇帝两道浓眉不似初见那日舒展,面色严肃,手指轻敲着桌面,“朕身为天子,谏官谏言,不可强压,他们要你辩明自身,朕不能不答应。”
皇后亦道:“此前有一次,皇上没能及时说服谏官,压制流言,那个自称仙师转世的人,被求雨不得的百姓扔进河里淹死了。余年,虽然皇上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的命令并不是万能的。”
“民妇想问,陛下和娘娘是什么意思?”余年慢慢地道,脑子里转着念头,“民妇承认天女名号是真,还是承认是假的好?”
皇帝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两样都不好,才叫你来,朕和皇后各想了一个法子。”
皇帝招了招手,底下人抬了一扇大绣屏上来,又退了出去。
“余年,你看看这座绣屏。”
余年依言看去,然而眼光甫一接触,便浑身一震,再也挪不开眼睛。
绣屏上,高山峻秀,草木葱茏,其间有不少人物,或牵鹿,或抱仙鸟,面带微笑,都往山顶望去。
而山顶上,则有一名中年道士,亦是笑容满面,一手指天,一手放于膝上。
绣屏技艺高超,人物活灵活现,虽然最小的只有手指粗细,但神气面貌也清晰可见。
“你可知这是绣的什么?”
余年喉头如同噎着什么似的,道:“民妇……不知。”
皇帝伸手抚着绣屏,长叹道:“这便是万神山。”
余年登时心头狂跳,她在此前,就已经见过万神山!
在那条海下的大船之中,真金打造的万神山和宝石镶嵌的人物,现在全部收在了她的空间之中。
皇帝并未察觉她的失态,只当她是害怕紧张,慢慢道:“先皇从前招揽到的仙人都送进了万神山,由一名绣娘绣出图画,最顶上那个,就是仙师。”
山巅的仙师,和她拿给拾来看过的小雕像一模一样,也就是她曾在梦里见过的中年男子!
为何自己会梦到仙师,难道自己真的是仙缘?
皇帝转头道:“朕的法子是,余年你假装见过仙师,坐实天女的名号。”
“陛下,民妇没有仙术,若朝堂上大人们责问起来,怕是不妥。”余年垂手道。
皇后咳嗽一声:“那便试试我的法子。”
“请问皇后娘娘,是什么法子?”
“这个么,就说你要嫁给我娘家的侄儿,这些礼物是聘礼,自然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你又来!”皇帝怒道。
余年心说,这位皇后娘娘真会见缝插针啊。
“呵呵,开个玩笑嘛。”皇后转了话音,又道,“我还有一个法子,你承认是天女,立刻送入万神山,过后再把你偷偷地接出来,和你相公到无人认识处生活。”
这不失为一个能用的法子,但余年不愿后半生东躲西藏,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她沉吟半响,人不惹事,事惹人。
虽说云书来曾叫她装傻,到了这抉择的时候,也得露露本事了!
“陛下,娘娘,既然他们要民妇辩明自身,只要有正当的理由,证明民妇既非天女,也非骗子,他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自然,”皇后向余年注目,“你觉得你能击败谏官的唇枪舌剑?”
余年低头,无人看清她的表情:“民妇,只是一介村妇,懂得一些小小巧技,当真不是天女。但术业有专攻,若要说服朝堂上的大人们,大约还是做得到的。”
“好,那明日,你便当朝辩明自身!”皇帝点头道,“若你赢了,自然万事大吉,若事有不谐,也不必怕,就照皇后所说,先入万神山再做打算。”
……
匡给事中的家里,匡夫人正在担心地问:“你这般逼问皇上,要皇上说明余天女到底是真是假,万一皇上恼了你怎么办?”
匡兆麟给事中喝了口汤,毫不在意地道:“恼了又能怎样?别说我身为谏官,干的就是这个活儿,就说当今皇上,要好名声要得紧,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他夹了个肉丸子:“就说去年,他在御花园里逛,知道宫人疏忽没备上茶,硬是走到春和殿才要了碗茶吃,连尽三大碗!”
“你说,这样的皇上,他敢当众耍他的天子权威?”匡给事中拿筷子翻了翻菜,“怎么,没有银丝翅?”
匡夫人嗔道:“还吃银丝翅呢!总共家里就买着两斤,你送了一斤半去爹娘房里,剩下的全都给你煮了!”
匡给事中打了个哈哈:“是我迷糊了。”
“如今京里兴那面条鱼罐头,婆母不知从哪听说来的,说那东西又酥烂,又好吃,且没有刺,她说了两趟,我派人总也买不着,你想想法子吧。”
“我晓得了。”
虽说是晓得,匡给事中并没有真把老娘的馋给放在心上,全心都是想着第二日如何谏言,请皇上惩罚冒充天女的村妇。
宁安侯好久没有给自己消息,不办事就没好处,这事办成,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匡给事中志得意满,第二日上了朝,才见皇帝屁.股挨到龙椅上,就迫不及待迈了脚想说话。
哪知皇帝冲后面招了招手,一个身段细挑的小妇人,自殿门外走了进来。
“众位爱卿,昨日你们所言甚是,不过朕赏赐余年另有原因,今日便让她自辩一番,看是否能说服各位。”
匡给事中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呵,看来这叫余年的女子的确是受皇帝看重。
“匡兆麟,昨日就你声音最响,你有什么话说?”
皇帝点名叫了他,匡给事中精神一振,出列行礼。
昨日他将皇上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尽到了谏官的职责,今日自然要再接再厉。
“陛下,臣只是对余天女的身份存疑,请问余天女当真是仙人?”
匡给事中直指红心,责问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