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迟疑问道:“你不会是说,皇上对你娘……”
拾来干脆坐在她腿边,靠着她道:“多少有那么点儿,我就从头说起。”
“当年我娘还是待字闺中,和宁安侯那老小子有了情,我舅舅不同意这婚事,宁安侯就诱骗了我娘,有了我,本来生米煮成熟饭,我娘怀着孕,要嫁过去了,偏偏这时候宫里拣选绣娘画师,把我娘选中了。
我娘没法子,只好托病拖延时间,把我生下来后留给舅舅养,就进宫去了,因为技艺精湛,得了老皇帝的欢心。
从那以后,不光宁安侯,就连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都靠着我娘递出来的消息活着。老皇帝迷恋修道成仙,喜怒无常,要不是我娘一直帮忙,太子早就被废了。
可能就是因为命都在我娘手上攥着,皇上就对我娘有些特别的情愫,我娘也常常托他出宫来看我,结果他没安好心,把我带走偷偷训练成了暗卫。”
“那他——”余年往皇宫方向指了指,“可挺不厚道的。”
拾来叹口气道:“可不是吗,我娘这辈子两个男人,一个说要娶她,结果娶了别人,一个说喜欢她,却把她的儿子当猴儿耍。”
“可怜的孩子,要是我那时候在,咱们两个就带着你娘浪迹天涯去。”余年摸摸他的头,心里不自觉地又想到了棋先生说的,过一天算一天。
“那我娘一定会很高兴的。”拾来笑笑,把下巴搁在余年腿上,“我娘临死前说,不让我去找宁安侯那白眼狼的麻烦。”
他垂了眼道:“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她给我起名叫燕卿,燕子回时念卿卿。她等了许多年,最后也只是死后得了个宁安侯夫人的石碑,有什么意思。”
余年不好评判,但她看得出,拾来对他的生身父亲怨言颇多,甚至可以说是怨恨了。
夫妻嘛,自然是要一心的,余年之前对宁安侯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更是厌恶至极。
她见拾来按了按太阳穴,连忙道:“快上床歇歇,你看你,刚刚醒过来,就又是打人,又是骂人,又是吃醋……”
说到这,余年绷不住笑了:“看把你给忙活的!”
拾来见她笑,也笑,拉着她一块钻到被窝里,手从衣裳下摆钻进去,摸着媳妇儿腰上皮肤才安心。
“什么毛病!”余年微微地嗔他一句,扭了扭身子,反倒跟往他手里送似的,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动了。
两人一觉睡到太阳西斜,余昇进来见爹醒了,高兴得又跳又叫,余年叫他也上床来,一家三口抱在一块,只觉得心里平安欢乐,几乎忘了吃饭。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余年叫厨房做了鱼头送上来,认真地对拾来道:“以后每天都吃一个头。”
“每天?一个头?”
拾来原本还觉得媳妇儿给自己专门开小灶,美滋滋地啃鱼头,听见每天都要吃,就苦了脸。
“媳妇儿,我现在又没事了,不用吧?要不咱直接回河津县?”
余年坚定地摇头:“既然棋先生能把你救醒,说明他是有本事的,咱们就找他,不把你治好不回去。”
她手上有红灵果,只要棋先生能想法子取出他脑内的针,那么拾来有一口气在,她就能保他这条命。
……
棋先生住在烂柯山上,就在京城边儿,时不时就有人到他这儿来求医。
他好棋成狂,放言道,谁能下棋赢他,他便免费为其诊治。
这要求古怪,也算风雅。
往日里棋先生遇到棋艺不佳者,往往还让几个子,今日却在数步之内,便将人杀得片甲不留。
“哎呀,棋先生妙手,妙手啊!”那来求医的人擦着额上的汗,苦笑道。
他在京中棋艺也算中上,不料被棋先生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见他真心恭维,棋先生好不容易才露出个笑脸来,才要说话,一眼看见走上山来的几人,登时脸又拉长了。
“棋先生,我来谢谢您,还有还您的针。”余年笑吟吟地道,从袖中抽出一包金针,放在桌上。
棋先生正眼也不瞧他们,冷哼一声:“扎过蠢货的针,我不要了!”
余年抿抿嘴,往旁边拾来看了眼,拾来立时明白,往空出来的位子上一坐。
“棋先生,咱们两个也来下一局如何?”
“你?”
棋先生鄙夷之情尽显,捋着山羊胡子,冷笑道:“上次那个呢?他还有些意思。”
余年知道云书来被皇后叫了去,就算不叫去,让她去求云书来,拾来也万万不肯。
她笑道:“先生,您先试试他,若是他不成,再找云公子来,陪您痛痛快快的下。”
棋先生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刚要开口拒绝,一只小手托着一捧金黄雪白的东西举到了他眼前。
“伯伯,你吃不吃爆米花?”余昇可爱的小包子脸扬起,对着棋先生笑得灿烂。
棋先生就是再怎么性格古怪,也做不到对这么一个小孩还冷言冷语,于是勉强道:“伯伯不吃。”
他又生气,又要和缓,脸上表情十分古怪,难得余昇并不害怕,而是用帕子兜起爆米花,放在棋先生手里。
“伯伯,爆米花真的很好吃的,我娘亲手做的,京中都没有这种点心。”余昇一双大眼眨呀眨的,“伯伯,你尝尝呀!”
棋先生却不过孩子,只好伸手拿了一粒爆米花放进嘴里,随意嚼了两下,忽然怔住。
“这东西,是玉蜀黍做的?”棋先生问。
余年见他模样,便知有门:“是,先生若吃着好,我下次多做些来。”
棋先生又往嘴里扔了两个爆米花,细细品咂,不由得摇头晃脑:“也有人给我送了一担玉蜀黍,磨了煮粥,也就那个味,没想到还能做成这种点心。”
他说着,顺手把棋盘上前面的残局抹了,冲拾来翻了个白眼。
拾来看出他是答应了下棋,连忙将棋子分别拾好,道:“先生先行。”
棋先生鼻孔中喷出一股冷气:“要是我先行?你还有得赢吗?”
余年连忙碰了拾来一下:“这是先生好意,让你先下你就下。”
拾来不再多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先生手中的白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随之落下。
一开始,棋盘上落子的声音还是嗒一声过后,再嗒的一声,不知不觉间,棋局越发焦灼,落子声如骤雨般急迫,两人下起了快棋!
棋先生额头冒汗,显见十分紧张。
而拾来那边一手紧压太阳穴,面色冷肃,也不轻松。余年担忧地看看他,再看看棋先生。
余昇扒着石桌,眼珠不错地看着他们下棋。
忽然棋先生道:“着!”
一子落,全局定。
拾来手中棋子一个犹豫,苦笑着丢了开去:“是我输了!”
棋先生下到这时,已知他棋艺深浅,笑道:“爽快,你输的不是我,怕是你这脑子还不好使吧?”
他就着棋局拉过拾来的腕子:“嗯,你这脉跑得跟野马似的,下这局棋没下死你,不容易。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我是不会替你诊治的,回去多吃点天麻、猪脑一类的补补,再来跟我下棋。”
“伯伯,我这么下行不行?”
余昇看了半天,踮起脚,从爹爹那边拿了颗黑棋,两个手指头捏着放在了棋局中腹,白子之间。
“行!”棋先生嘿嘿直乐,“给我多送一个子,怎么不行?”
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正要出言指点这狗屁不通的一着,忽然眉头一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