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昇跟着爹往百货大楼去,他早逛过好几遍百货大楼,逛熟了的也没甚兴趣,就按部就班和爹一起巡视。
“咦,爹,怎么多了一个柜台?”
余昇惊讶地发现在点心区附近多放了两个木制柜台,上面用竹盘放了不少他看着很熟悉的东西。
炸鸡叉骨、卤猪下水,很像河津县里的熟食摊子啊?
“东家。”
那管着熟食柜台的是个年轻男伙计,一张笑脸很是讨喜,见着拾来带孩子,赶紧打招呼。
拾来点一点头,检视一番他柜台上的食物,再问:“卖得如何?”
熟食柜台的伙计笑道:“甚好,快过年了,人们手头也松快,舍得买东西。”
说话间便有个妇人过来,问道:“昨日你们做的那十香鸡倒是好吃,可还有?”
伙计将腿边的一只桶掀开盖,让她看里面煮好的整鸡:“有着呢,您要,我给您挑两只大的!”
那妇人喜道:“那敢情好,我们家里都爱吃这个味儿,跟别处做的不一样!”
“您要是买三只,我就叫人给您送到府上去,带汤怪沉的。”那伙计热情地道。
妇人有几分犹豫:“三只啊……算了,三只就三只吧,家里人爱吃!”
交钱给了地址,熟食柜台的伙计再想跟东家说两句话,拍拍马屁,左右看不见人,拾来早走远了。
“爹,那个十香鸡的味道,好像娘在家做的咖喱鸡。”余昇抬头向爹爹道。
前阵子娘亲找了好多香料来,又是炒又是磨,最后做出来一种怪味调味粉,闻着辛辣,煮成汤汁后土黄土黄的,样子不好看,可是味道却很好,和老母鸡同炖,汤汁煮得粘稠醇厚,拌饭一绝。
“就是咖喱鸡,你娘说,手头上没那么多香料,胡椒太贵,舍不得多放,做出来的酱料叫咖喱她亏心。”拾来笑道,“其实嘛,爹觉得叫十香鸡挺好,咖喱两个字的意思不易懂,做买卖卖东西,头一样就是不能起名起得太怪。”
余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父子俩在前面走,后面熟食柜台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吴德兴鼻青脸肿,一瘸一拐,走到熟食柜台前,左瞧瞧右看看。
他爷爷的!
昨晚倒了血霉,被雷劈了又被人打了,打得他脚都差点断了!
还好他聪明智慧,看见别的兄弟都被打断了一手一脚,自己也装着被打断了,仗着天黑,把打人的给糊弄了过去。
可叫他咽下这口气是万万不能!
他,吴德兴,可是户部尚书第三个小妾的表姨父!
吴德兴打听出来,最近他这个外甥女最喜欢吃百货大楼里头卖的十香鸡,他知道余氏百货大楼也是余年家的产业,买大楼的东西等于给余年送钱,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于是他准备忍气吞声,先叫余家赚一点点钱,再全都给他吐出来!
“你们家十香鸡怎么卖?”
熟食柜台伙计看了眼包头包脸的吴德兴,眼神中闪过一点诧异,都病成这样了,还记着要买鸡吃?
看来自己家这鸡是真好吃啊!
顿时信心更强了呢!
“四钱银子一只,一两三只,管送!”
伙计对着吴德兴露出灿烂的笑容,早在入职培训的时候东家就教了,不管是一文钱的生意,还是一千两银子的生意,都要给顾客同样的购物体验。
“一两三只,你抢钱!我偷——”我偷东西都不如你挣得快!
还好吴德兴机灵,临时改口道:“我偷偷问你,便宜点行吗?”
“真不行,”伙计遗憾地道,“咱们家的东西都是一口价,但是您要是买,我多给您加点汤,咱这十香鸡的卤汤煮菜煮面也是一绝!”
讨价还价了半天,吴德兴才心口痛地掏出钱来,买了三只鸡,用竹编提盒提着往户部尚书家去。
伙计说,他们能给送。
呸,让他们给送,他怎么讨好?
吴德兴费了老鼻子劲儿,把沉甸甸的食盒送到尚书府后门,叫门子传了消息,要见见他外甥女儿,好狠狠地告上一状!
他不要伙计送,有人要伙计送。
一名穿着百货大楼工服的伙计提着贴了画的雕花木食盒,一径送到了皇宫侧门。
“公公,劳驾您送进去。”
门口有一名太监正等着呢,见百货大楼的给送来食盒,忙接过去,转手从袖里掏出钱来给他。
“不敢。”那伙计嘴里说着,手里一点儿没客气地接过来。
一开始他被公公和宫女们塞钱,手打哆嗦,腿肚子还发软,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一边道“使不得”一边熟练地接钱了!
谁叫他每天都往宫里送东西,有时候还得送个三四趟,脚下这条从百货大楼到皇宫的路,他打赌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走下来。
东家说来着,皇上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天底下所有人的钱严格说起来都属于他,他给你钱,等于从左边荷包放进右边荷包,千万别客气!
伙计慢悠悠地往回走,提着食盒的太监急急往宫里走。
得赶紧着,在灶房里加热一下,送到膳桌上!
今日皇帝在皇后处用餐,两人待最后那道菜送上来,四只眼睛同时落在了香喷喷黄橙橙的十香鸡身上。
“这十香鸡的确做得滋味不凡,就连母后和皇儿都爱吃得很呢。”皇后笑道,想起余年,双眉一蹙,“可惜了余女史,听说她失子后打击颇大,搬到了城外庄子上去住。”
皇帝也叹口气道:“本想着拾来能帮帮朕,罢了,且等她们好些。皇后,你明日去瞧瞧余女史。”
皇后应了一声,心道原觉得皇帝越来心肠越硬,看来只是表象,还是同年少时一样的心软。
不料皇帝又说了句:“顺便问问十香鸡的方子,母后想吃的时候做着方便,老从宫外买也不像。”
皇后不吭声,暗暗地瞪了皇帝一眼。
好啊,这种好事儿就叫我去做,人家余年心里不痛快呢,叫我去要方子?
真是顶顶孝顺的大皇帝!
腹诽归腹诽,皇后作为皇帝的妻子,作为皇太后的儿媳妇,这份责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她身上。
第二日,皇后带了满满一车的补品药材去看余年,她不愿惊动京里的人,车马从简,未用皇后出行的隆重礼仪,因此直到到了庄子上才叫通传。
余年不曾想皇后居然亲自来农庄上,正哄着珠珠玩儿,慌张之下只来得及叫余昇把珠珠带走,忘了收拾桌上笸箩里那件龙比甲。
“咦,这是什么?”
皇后同余年寒暄几句后,正想着如何找话题要食方,一眼却瞟见那件衣服不似衣服,荷包不像荷包的东西,好奇地伸手拿起来细看。
长方的一块,上面下面各有两个窟窿眼,皇后手指头放进去,勾了勾,这到底是个啥呢?
跟着来的宫女们也乱猜一气。
“这是手筒吧?”
“不像,手筒怎么还有好几个窟窿?”
“要么是香囊?”
“也不像,上下都封着口,里面装的好像是棉花。”皇后好奇地问余年,“余女史,这做的是件什么?”
余年冷汗直冒,看向一旁坐着的拾来。
“回皇后娘娘,这是挡风被。”好个拾来,面对皇后也能面不改色地瞎扯,“皇后娘娘请看,上面四个孔洞,是用来穿过缰绳,固定住小被子,这样一来,策马疾驰时膝盖便有东西遮挡,不必受冻吹风。”
“啊呀,果然如此!”皇后欢喜赞叹,“余女史真是巧手,巧手啊!”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可以顺便提提方子的事:“不光针线上手巧,百货大楼里——”
皇后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她皱了眉头道:“怎么回事?”
随行的宫女出去一趟,面上带着奇异表情地回来。
“皇后娘娘,说是户部尚书的第三位姨娘,要余女史出去给她表姨夫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