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红发亮的风干肉在院子里挂得密密麻麻,酱油和酱混合给肉上了色,挂了几天后,风干肉的表面略略收缩,变得更加坚实,肉质纹理分明,如同上好的木头。
虽然还是生肉,但鼻中已经能够闻到很浓郁的酱香肉味。
余年还让人在腌肉的酱油和熟酱里头加了些白酒,这样一来,肉里又隐约带一点似有若无的酒香。
这几天天好,风干肉很快就有模有样,余年便带着余昇和珠珠在“肉林”里巡视,允许他们自己挑一条好的,中午蒸来吃,试试味道。
余昇这回可是挑花了眼,看看这条,五花三层,分布得匀称美妙,看看那条,厚实的瘦肉变成深酱红,蒸出来以后一定能撕成一丝丝的肉丝,可以慢慢地当零食吃。
“这条,唔,不行不行,还是那条,”余昇每选中一条,就发现下一条更好。
珠珠却一口咬住先一条,坚决不肯松嘴。
五花、后腿、大里脊……每一种类型的肉余年都让腌了一些,还有一部分送到灶房里挂起来,烟熏火燎,慢慢挂成腊肉。
“娘,到底哪一条最好啊?”余昇皱着小脸,回头向娘亲求助。
余年失笑,她看着儿子倒是想起以前一首小童谣,狗熊掰棒子,掰了后一个,就扔了前一个。
“你呀,就拿你心里最喜欢的。”余年弯下腰笑道。
“我不知道哪一条是我最喜欢的呢?”余昇苦恼。
“那就凭你的直觉,选到哪条算哪条,落子无悔。”余年指着咬住肉不撒嘴,和风干肉一起摇摆的珠珠,“看你妹妹,多坚持。”
虽然从娘亲处得来了建议,余昇还是在肉林中走来走去,不知道到底哪个最好。
余年也不催他,而是笑吟吟地看儿子做小孩子的选择,像她这样的大人,当然是全都要啦!
这些肉排队拿走爱的号码牌的顺序不同罢了。
“媳妇儿!媳妇儿!”
余年听到拾来隔着许多风干肉叫她,快步走了出去,却见拾来一脸喜色。
“怎么了?”
“河津县来了人,你肯定猜不到,他们做出什么来了!”
说着,拾来伸出手掌,掌心托着一块小小的圆饼,看起来有些像豆渣饼。
余年凑近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往鼻子里钻,她好奇地伸手拿起豆渣饼,脑中灵光一闪:“是酒曲对不对?”
拾来什么也没说,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
“梁县令不错啊,我只是给他提了提,高粱和番薯都能酿酒,若是河津县能做出好酒曲,不怕赚不来钱。”
余年试着掰那曲饼,打破饼子后,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信中说,他们试了几十次,最后加入红蓼花才成功做出了好酒曲。成功酿出了不少酒,整整两大车,送到京城里来,希望能够卖个好价钱。”
余年点点头,听拾来说,红蓼花是古法做酒曲中的一种原料,河津县也产,平日里酒坊制曲多用辣蓼叶,如今很少有人再用古法红蓼花来做酒曲了。
梁县令这人,真的不错,行动力强,执行力强,还能出成绩,要是能把他拉到手底下来当总经理就好了。
余年也就想想,人家干着公务员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干嘛要跟她出来创业呢。
除非给得实在太多了……
风干肉切成一片片的上锅蒸,在水汽和柴火的热度下,慢慢溢出酱香肉香,变得软硬适中,肉片流出肉汁,渗到底下垫的干菜上,乌黑的干菜吸饱汁水,舒展开来,咬着便比肉还好吃。
“给我喝一杯。”
风干肉和高粱酒都端到桌上来,余年见桌上有酒,也好奇是个什么味儿,毕竟是河津县自己产的。
“不行吧?”拾来本都端着杯子要喝了,一桌上只有他一个能喝的,听见余年也要,大为惶惑。
“干嘛,小气鬼?”
余昇和珠珠咯咯吱吱笑成一团,把拾来笑得脸红。
“不是,你刚生完孩子没多久……”
“哪儿那么多废话,拿来吧你!”余年一把夺过杯子,“我只尝尝味儿。”
拾来拗不过她,只好胆战心惊地看她仰脖——
就一口,呛得眼泪流。
“咳咳咳咳咳咳!”
余年原先就不太会喝白酒,最擅长的鸡尾酒是红酒兑雪碧,最爱喝的酒是酒酿圆子里的甜米酒。
拾来看她好像很馋酒似的,还以为她是酒公酒婆,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慢点,不爱喝就不喝了。”他一手拍背一手从余年手里抢过酒杯。
“咳、咳咳,那这酒到底怎么样啊?”余年咳嗽着问。
别说,酒香满口,一条热线从喉咙口通到了肚子里,要不是太辣,余年还真想再尝尝。
拾来冲她挑挑眉毛,一双眸子里划过意味不明的笑意,就着她喝过还有水渍的地方将那杯酒饮下。
“好喝的。”
余年的脸登时爆红,恨不得掐住他脖子用力摇晃!
别人在认真问你话呢,不是在跟你打情骂俏啊!
能不能正经点儿!
“酒味甜柔,”拾来看媳妇儿要爆发,赶紧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后味绵长,的确是好酒!”
余年听他说得有几分意思,伸出去掐他脖子的手略松了松:“那你看,和京城里酒庄出的相比如何呢?”
“据梁县令在信中所说,这酒是由高粱、大麦、小麦、大米、糯米五种粮食所酿,京中酒庄少用高粱,多用精米……”
拾来再咂咂杯底的酒味,“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有千秋吧。”
“咱们这可是五粮液!”余年鼓了鼓腮帮子,“五种加起来还不比他们的强?”
“五粮液?这名字倒也贴切,只是太直白,咱们要往外卖的时候还得起个婉转好听的名儿。”
余年心道,直白?我还没叫五粮飞天大茅台春呢!
余昇和珠珠也很想尝尝酒味,被余年制止,说小孩子家家不能喝酒。
余昇听话,珠珠却馋得不住往下滴龙涎香。
“要不,给她尝尝?”拾来看姑娘馋得怪可怜,拿筷子头沾了点,想往珠珠嘴里送。
“不行!不许!不可以!”余年一把打掉了拾来的手和珠珠伸长的脖子,“按天数算,珠珠现在就是一个小婴儿,怎么能沾酒?坏脑子的!”
珠珠生气,珠珠愤怒,珠珠要喝!
珠珠打不过娘亲,一头栽进了小窝窝!
“这是为你好。”余年见闺女真生气了,摇着小窝的筐,想哄哄她。
不料珠珠软硬不吃,从窝里爬出来,又一头钻进了余昇的怀里。
“算了,今晚就让他们兄妹俩一块睡吧。”拾来安慰道。
余昇便怀里揣着妹妹,回去读书,读到兄妹俩都打呵欠才上床睡觉。
听到哥哥呼吸均匀,珠珠从枕头上爬起来,黑夜中的两只龙眼熠熠生光!
她要去找酒,听爹娘说,酒是很贵很好的东西,她一定要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一定很好喝!
珠看见,珠想要,珠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