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说呢,什么就万万不可?
皇帝最讨厌的就是他还没表态,就有跳出来表现得好似忠臣,把他当做昏君的臣子。
在心里撇撇嘴,皇帝还是保持面上微笑,看向说话那人,原来是户部尚书。
只见那户部吴尚书四十来岁,唇上一抹稀稀拉拉须,眼头两道疏疏朗朗的眉,拱手向上道:“臣闻,陛下有旨,免去余女史商税,不知是否有此一事?”
吴尚书向着皇上许久之前的圣旨挥出一记老拳。
皇帝咳嗽一声,道:“是又如何。”
“陛下可知,余年此人心术不正,求财无度,仗着陛下的旨意,如今竟成了奸商巨贾!”
“哪有此事,余年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她能做多大的买卖。”
说到这里时,皇帝忽然一怔,自己个儿也有些恍惚。
余年只是一个弱质女子么?
她只做了些小买卖?
百货大楼、纺织机械、河津县当地经济开发区,几乎所有的商铺作坊都在余年名下。
这些……小买卖?
“陛下,虽说余女史是女流之辈,出面做生意多有不便,但她有夫有子,借家人之力,如今已在京中开办了最大的杂货商铺,名为余氏百货大楼。”吴尚书略一停,听到了周围的议论,才满意地接着说,“据臣所知,她的百货大楼占据了京中商铺七分之一的交易份额。”
“什么?七分之一?”
“也是,看那百货大楼红火的,七分之一不定还少说了呢!”|
“重点是不交税,不交税啊!”
两位张将军急忙开口反驳:“余年没像你以为的那么挣钱,再说她又没干坏事,踏踏实实经商,怎么到了你嘴里好像歪门邪道似的!”
“她刚拜了张将军的妹子做义母,张将军自然是回护她了,恐怕她赚的钱,里头一半送到将军府上也未可知!”
“你说什么!”小张将军脸红脖子粗地叫了起来,被大张将军拉住。
“咱们比不得他们口齿伶俐,且看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大张将军低声道。
“是呀,张将军,这事你就别多插嘴了,避嫌,避嫌。”匡给事中阴阳怪气地笑。
吴尚书得意地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臣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余氏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经不该,若是再不交税,说不定,有些钻漏子的商铺便会趁机加入余氏,好免去赋税。”
“一天两天,一家两家,或许对我大兴还不成损害,但时日一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由着余氏将我大兴的金银一点一点中饱私囊,再有陛下的旨意保驾护航,他日必成大患!”
吴尚书说到此时,声情并茂地伏地大哭:“陛下,臣身为户部尚书,眼见大厦将倾之危,如何能够视若无睹,不得不忠言逆耳,望陛下三思!”
皇帝的手在龙椅上摩挲两下:“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啊?”
吴尚书仍然跪倒在地,双手叠于额下,声音却很坚决:“余氏名下产业,一律收归国有!即日起不准行商!”
殿中群臣都静了一静。
皇帝感觉如同回到了盛夏,枝梢上的蝉有时会突然诡异地突然静下来,连风的声音都能听到。
但是大殿中没有风,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皇帝分不清所有这些或快或慢,或急或缓的呼吸声到底谁是谁,但他在这些呼吸声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
第一只蝉叫了。
“吴尚书大人所言有理。这余氏行商便行商罢,做事忒也出格!天下所有女人若都跟着她学,岂不是阴阳失调,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了吗?”
是礼部侍郎,他年近半百,思想保守,本就对女子行商之事颇有微词,虽然家里人常常从百货大楼买些新奇吃食物件,甚至他入冬后最爱吃的就是百货大楼卖的水果罐头,但他从内心里认为一间百货大楼这样规模的商铺在女子名下,实在不该。
而且宁安侯前几日给他送了一株南边来的大珊瑚,足有六尺高,真是漂亮,他喜欢得连夜叫了亲朋好友来一起开了个珊瑚宴。
“那你的意思是?”
皇上问,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臣认为,不光应该把余氏名下所有商铺收了去,还应发配流放!她既是观海女史,便罚她去大兴最南的琼州观海,改过后才许回京。”
有了两只蝉开口鸣叫,其他人也纷纷加入。
“是啊,陛下,余氏仗着您的恩旨,胡乱敛财,早晚成为一害!”
“臣看,应当再罚她一笔钱,叫她知道天下事不是由着她性子放肆!”
“陛下应当早做决断,将这女子处置了!”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余年绝非只重利的商人!”两位张将军急切的声音淹没在杂乱的议论中。
皇帝微微苦笑,这些人说得倒是热闹,让他收了余年的商铺,收了余年的钱,却不曾想,圣旨是他金口玉言发了出去,新鲜热乎的旨意还没过年,就凉了。
他这皇帝说话岂不等于放屁?
“去,把余女史叫来。”皇帝吩咐。
余年被匆匆叫来,传话的小太监偷偷给她说明了情势不妙,吴尚书领头,朝中不少人都被煽动得义愤填膺,恨不能这就把余年的家给抄了,把每一文钱都从她兜里抠出来!
呵。
余年心中冷笑,户部尚书为了给他小妾出气,还真是敢跳出来当出头椽子啊!
她想到自己放在空间里关于吴尚书的调查资料,眨眨眼睛,坐直了身子。
她不发威,还真当她不是母老虎?
一直到余年走进殿中,那些官员们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她多么奸猾,挣了多少钱,这些钱里又有多少应该是大兴的税赋。
说得和从他们自己荷包里拿钱一样义愤填膺!
“余女史,你既来了,便同他们说说吧。”皇帝以手扶额。
“余年,你仗着皇上仁慈,大肆敛财,将京中不少安分守己经营的店铺挤得无法经营,你难道不该告罪,将全部家产充公上交?”
吴尚书义正词严地责问余年。
哼,这个臭女人!
自己第五个小妾本来家里经营杂货铺子好好的,每年冰敬炭敬都给的足足的,结果今年被她的百货大楼一冲,给的孝敬竟少了一半!
小舅子跑来哭诉,说自从有了百货大楼,他家利润只剩原来的七分之一。
不仅如此,宁安侯也给了他暗示,威逼利诱让他在余年不交商税上面做文章。
第三个妾被雷劈得变成卷毛狮子狗的仇他也放在了余年身上。
反正他与余年积怨已久,倒不在乎为了什么了!
“咦,吴尚书,说到横行霸道,大肆敛财,我怎么比得上你家呀?”余年睁大了眼睛问。
“胡说什么呢你!”
“就是前几天,一对母子来百货大楼求我们收购他家的扇子,他们本来开着个小小的扇子店,被你家五夫人的亲弟弟给撵了出来,硬是鸠占鹊巢了呢。”
“没有!”吴尚书脸上又红又白,“绝对没有!”
见了鬼了,余年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