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一发现宝河县令是假的,当机立断,让拾来请了襄州府的人来处理此事。
襄州知府上任两年,平日里只觉得辖区内宝河县事多钱少,有些厌烦,听闻县令竟是冒名顶替的,直接傻了眼。
他何曾碰到过假冒朝廷命官这么大的案子?
何况很有可能里面还有谋财害命!
他不敢延误,立刻转报给江北布政使,由顶头上司来定夺。
布政使动作亦快得很,立刻将案子转给提刑按察司,由按察使带人全面接管了宝河县。
“我要翻供!”
宝河县令叫着,“这女子是个妖女,说话不足为信!”
按察使犹豫地看了一眼余年,说假县令的事是这女子和她相公一起发现的,两人看起来除了相貌堂堂,没什么特别。
民告官的事少,不是没有。
只是像他们两口子,不但告官,还把官和匪都绑起来,什么口供状纸都弄好了,这样的就真没见过。
被抓起来的人都说她能驱使鳄鱼,这便有些过于神异。
见宝河县令跳得欢,治鳄大人也想说两句。
“她的确是妖女,我治鳄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像训狗一样训练鳄鱼。”
余年慢悠悠地道:“这你就错啦!所谓格物致知,只要摸到门道,别说鳄鱼,就是虫豸一样可以训练驱使。”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在众人面前亮了一亮。
也该是时候装那么一把了。
“巡海御史?”按察使惊道,“原来是余年余女史,失敬!”
“你知道我?”余年诧异。
“皇上旨意已发到各州各府,令尽力协助余女史,余女史可便宜行事。此外,余女史在朝堂上宣扬格物致知一说,我亦十分赞同。”按察使笑道,“神鬼之事,太过虚无缥缈,大约都是骗子编出来骗钱的!”
宝河县令傻了眼,喃喃自语:“她是余年?她就是那个余年?”
她便是宁安侯的小舅子徐宝臣曾经提过的余年?
宝河县令还曾记得徐宝臣通过他这条路往南方去时,在酒桌上咬牙切齿地说,余年是个妖女!
他当时只以为妖指的是那个妖,没想到是真的妖!
妖,太妖了啊!
宝河县令哭死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后悔,但凡他好好工作,上面来的文书多看两眼,知道余年可能经过自己辖区,也不至于被余年给耍成这样。
治鳄大人更加后悔,他亲耳听过宁安侯骂余年,说余年长得又丑,又爱作妖。
我的侯爷呀,你就不能实在一点骂吗,你瞧人家哪儿丑了,作妖的妖也不是这个妖哇!
这位按察使精明干练,动作极快,一边上奏朝廷,请再派新县令来,一边一天之内便将所有盗匪抓获,宝河县风气为之一清。
这其中,自然也有余年已经把宝河县老底挖出来的功劳。
至于在城中有与盗匪勾连者,或罚钱,或打板子,那最残酷的站笼刑罚却去了。
小宝娘便是其中一个,她收容盗匪,不但挨了板子,还得罚钱。
白氏族人嫌她丢人,终于出面,将小宝娘硬拉到了尼姑庵,强行叫她念经修行。这回没有盗匪给她出头,她也只得老老实实清心寡欲着了。
而小宝,确实过继了出去,不过不是白巧姐死了的爹名下,而是另外一对无所出的夫妻名下。
余年呼出一口长气,总算,这宝河县的一堆乱糟糟,尘埃落定。
她待与按察使等人道别,恰巧碰见万福客栈的老板抱着一块木头,跟宝贝似的追着按察使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余年笑问。
按察使哼道:“这人说他那块木头被龙雨淋过,可驱蛇虫鼠蚁,要献给我呢!真是可笑,天下哪里有龙,哪里有神鬼!”
他转向余年:“余女史,你信奉格物致知,一定和我想的一样吧!”
余年捏捏袖子里的小龙,对上按察使坚定的小眼神,不觉有些心虚!
“是呀,是呀,哈哈哈哈。”
客栈老板委屈道:“真的,是真的,淋了龙雨的木头真能驱毒虫!”
按察使三两下把人赶走,又笑着向余年道:“说起怪力乱神的事情,我倒是有一件,想请问余女史是怎么想的。”
余年道:“请说。”
“我曾深夜独行,在宝河县入海口处,见一男子从口中吐出紫色云雾,云雾在天空中变成龙形,又能降雨。”按察使的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从来不信鬼神,但这事烦扰了我好久,余女史于格物致知一道极有研究,还请为我解惑?”
“到底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都亲眼看见了还不信,你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唯物主义啊!
不过,听他说的,好像是仙师龙。
余年内心小小地吐槽一下,面上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么,很简单,大人你看,有人抽烟时会吐烟圈,又有杂耍班子擅长吐火焰的表演,我想,你看到的大概是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在排练什么戏法吧。”
按察使被余年一解惑,脸上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我还以为真有龙呢!”
余年干笑两声,将珠珠的头往回按了两下。
不是叫你这条小龙出来呀!
按察使去了好大一块心病,愉快极了,从怀中掏出一张名贴来,交给余年身边的拾来。
“余女史,我听闻你要去琼州,接下来,大概会路过江南沣州吧?我有一名妻弟在沣州经商,或许有些不方便官府出面的事,若有需要,拿我名贴去找他,他定会全力相助。”
“多谢大人!”
余年连忙道谢。
余家人经过了宝河县,便往江南方向赶去。
“拾来,我想到一件事,咱们去宝河县入海口看看。”
“娘,咱们去入海口干嘛?”
余昇好奇地问。
“按察使说的龙降雨,或许跟仙师有关。”
余年跟孩子解释,她温柔地摸了摸珠珠的小鬃毛。
“而且珠珠还没见过真正的海呢!”
“吱吱。”
“妹妹问,真正的海是什么样子?”
真正的海是什么样子啊。
余年转头看向窗外。
大海碧蓝,泛着粼粼波光。
初春季节,水很凉,沙子也很凉,但很干净,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新鲜好看。
“吱。”
小龙被娘放在了沙滩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爪子竟然很轻易地就插进了地里。
土是一粒粒的,很松散,和浸了水的泥不一样。
“吱。”
余年温和地笑道:“没事的,玩吧。”
这会儿沙滩上没人,不知道是因为怕鳄鱼,还是因为不是赶海的时间。
珠珠抬头看向娘亲,有点紧张地把小爪子拔出来,在沙滩上来回走了两圈,确定沙子不会伤害到自己,立刻开始撒欢!
钻、爬、扭、蹭!
看得余年一脸黑线,回去必须得好好洗洗,要不没法要了这龙!
忽然珠珠嘴里叼着什么,四个爪噼里啪啦地紧跑过来,勾着余年的衣服就往上爬。
余年暗道,按察使还问自己为啥不穿好点的布料,就珠珠这个皮法,什么好料子都糟践完了!
珠珠摇头摆尾地顺着娘的腿一直爬到手上,将口中衔着的一枚小贝壳放在了余年手上。
“吱吱。”
“妹妹说,这是她自己挖出来的!”余昇道,顺便挺了挺胸,“我以前和娘一起挖过好多好多的贝壳!”
“吱。”
珠珠发出一声羡慕的声音,盘在余年手上,两个黑亮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渴望。
“珠珠乖,娘以后也带你去挖很多很多贝壳,比哥哥挖的还要多,好不好?”
余年心软软地向小龙说。
珠珠立刻高兴地点了点头,忽然打了个小喷嚏。
“吱吱吱。”
余年听到珠珠叫得急促,不知是什么意思,连忙问余昇。
没想到余昇也摇头:“妹妹说的我不太懂,好像是有人给她留下了信息,在风里,有什么气味……”
小龙本来在余年手上盘得好好的,忽然一跃而起,浮在空中,口中吐出一小团紫色云气。
原本只有手指肚大小的紫云,随着上升,逐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一条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