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玻璃器没几天,工读学校来报,学生们闹起来了!
余年赶紧赶到工读学校一看,嚯,院子里头那叫一个热闹!
男人们打架,打的是个愣头架,你一拳我一脚,打破了头,打掉了牙,跟往河里扔石头块子似的,咕咚一声掉下去。
女人打架,好比戏台唱念做打,先得言来语去,说得不投机,再得撸袖子摘耳环,以防伤身之外损伤金钱,第三则先用两根纤纤玉指,你戳我一下,我推你一把,然后锣鼓齐鸣,水袖飞舞,扯衣裳薅头发,叫人一看就走不动道。
偶有男子按女子的打法,或是女子按男子的打法,则更加具有观赏性,令人目不暇接。
余年眼前,便是一幅标准的唱念做打图,一个穿得漂亮的少女头发乱蓬蓬,金珠发钗斜斜地挂在耳边,哭得梨花带雨。
另一边同样是几个衣裳凌乱的女孩,都横眉怒目地对着哭的那个。
“呜呜……你们欺负人!你们都欺负我!我不在这儿,我要回家!”
余年暗叹了一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真是再真没有的真理。
她身为工读学校出资人、负责人二合一,自然是要站出来,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别人罢了,她点了从画舫上塞过来的陈若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姑娘机灵,跟自己有缘分,说话应该不偏不正。
“余娘子,刚才九英姐姐嫌食物粗糙,将她那份给了猫儿吃,猫不吃,她便道工读学校的伙食连畜生都不吃,其他几个姐姐生气,同她言语上冲突几句,打了起来。”
陈若男几句话说得清清楚楚。
余年听了,心道,看来九英是犯了众怒。
她再看向那叫汪九英的姑娘,问道:“若男说的可是实话?”
九英生得桃杏一般娇艳,虽是女儿,在家里也颇受宠爱,见余年问了,满腹委屈地撒娇。
“可学校里的饭菜实在没法子吃,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余年朝旁边管饭食的婆子招了招手,问:“中午吃的什么?”
那婆子赔了小心道:“是二米饭,蒸鱼,麻油拌豆腐马兰头,咸菜烧萝卜,另一道肉圆子干菜汤。”
她觑了眼余年神色,不像生气,又添了句道:“在咱沣州,普通人家平日里吃这个已是好饭菜了。”
余年淡淡地道:“我知道,九英,你觉得这饭菜哪里不好?”
九英鼓着腮帮子噘着嘴道:“我不爱吃蒸鱼,不喜欢麻油咸菜的味道,干菜肉圆太油腻!我要吃冬菇菜心,还有八宝鸭,扁尖炖老母鸡,还有碧梗米!”
“九英,你知道你到工读学校来,是做什么的吗?”余年问。
九英扁着小嘴,泫然欲泣:“我爹说,叫我学煮什么玻璃,我学那个做什么,莫名其妙的!”
她环顾一周,看看其他的女孩儿,很有怨气地道:“而且和我一起住的人穿的是粗布衣服,脏兮兮的,碰一下都扎手指,我的衣服都是丝绸,和她的挂在一起,会刮坏的。”
她还没说完:“到这儿来,别说吃饭了,喝茶都没有好茶,我家下人都不喝那个,我说叫其他人跟我凑钱买点碧螺春来,她们都说没钱,小气的很,我看她们就是知道我有钱,等着喝现成的!”
“你!汪九英你太过分了!”和九英同住的姑娘红了眼睛,她虽穷,可从没想过占汪九英的便宜。
没想到汪九英这么说她!
“汪九英,要是你在工读学校呆不惯,就叫你爹接你回家。”余年看这姑娘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
汪九英惊喜地问:“真的吗?真的能回家吗?”
余年默默点了点头,放着这位在工读学校,估计后面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事儿呢。
她立刻叫小厮给汪九英家里报了信,叫他们把姑娘接回去。
汪家不知怎么回事,汪九英的爹赶紧带了辆马车过来,瞧瞧到底怎么了。
到了学校里一问,汪老爷二话没说,抬手就打了汪九英三个巴掌,就连旁边看着的女学生们都吓着了。
“呜呜呜,你就知道打我,我真在这儿过不下去嘛!”
汪九英嗷嗷乱哭,哭得余年心烦,向汪老爷道:“既然令爱在工读学校呆不惯,那便算了,让她回家自由自在的更好。”
汪老爷指着汪九英的鼻子骂:“小贱人,平日里好吃好喝,到了用你的时候,推三阻四,学不会做玻璃的法子,就给我滚出去!爱死在哪儿死在哪儿!”
汪九英一边哭一边呜呜咽咽地道:“你打死我,就在这儿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学,打死我也学不会!”
不是,学做玻璃有那么难吗?
看着眼前“父慈女孝”的这一幕,余年几乎怀疑自己开的不是工读学校,而是什么顶尖杀手训练营,看九英哭得那样子,真好像在学校里读书会读死!
“余娘子,你只管打骂,打死也不要紧!只要教会了就成!”汪老爷还缠磨。
“我看,您还是先把令爱领回去吧,不要妨碍我们学校正常的教学!”
余年不知不觉就用上了经验丰富老教师的口吻,板起脸孔来说话。
“是、是,余娘子莫生气,我把这小贱人带回家好好教训!”
汪老爷知道女儿没学会玻璃制法,还得看余年眉眼高低,一边骂,一边揪了胳膊拉回家去。
余年浅浅松了口气,回头赶紧拉着相公儿子做了一个学分制度出来。
对学生的评分分了三块,一是读书识字,二是实际操作,三是品行品德。
特别是不许浪费食物,吃多少领多少,谁要是乱倒乱扔,就别怪扣分了!
扣得多了,便请这位打道回府,退学!学校还要追回已经发放的补贴!
果然,学分制度一出场,学生们都老实多了。
毕竟,穷人家的女儿为的就是给家里挣些钱财,谁也不想被退学,而被送来的商人家的女孩们,看到汪九英被打耳光的情景后,兔死狐悲,也都沉下心来,为了不挨打好好学习。
余年对于整肃一新的校风很满意,专门叫人写了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之类的校训贴在墙上,叫学生们好好看看,腌进味儿去。
正当她觉得工读学校和玻璃作坊都进入正轨,可以开路往琼州去时,汪九英这姑娘又杀了个回马枪。
“你说什么?你想把九英许配给小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