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佛郎机人实在是一个太大的诱惑!
阿尔瓦罗还记得他的叔叔曾经只是个在甲板上给人开牡蛎的穷水手,跟着一艘商船无意中漂流到大兴后,载回了许多丝绸、茶叶和瓷器,船上所有人都发财了!
即使像他叔叔那样,许多年只攒下微薄的一点积蓄,在大兴换成少许货物,回来后也发了一注横财!
从此从贫民一跃而成财主!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能够开放大兴港口?”其他两个人比阿尔瓦罗更加急切。
余年微笑道:“我不保证十成十,但有七八成的把握。”
若奥看着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如果你不能保证,我们等于是在玩一场赌局,而不是交易。”
余年饶有趣味地望着他,在这场谈判中,玫瑰一样的贵族少年若奥第一次在余年面前展现了尖刺。
比起阿尔瓦罗这个真正的商人之子,若奥虽然有着看似无知却美丽的外形,却更加精明,斤斤计较和擅长讨价还价。
这家伙祖上肯定是做秤出身,余年暗想,真能计较。
拾来打破了这段沉默:“首先,海外贸易本身就掺杂着赌博的性质,你无法确定下一个国家是否能够接受你们的货物,是否能卖上高价,是否会触犯禁忌。”
“其次,大兴国泰民安,物产丰富,你们能够多次以稳定、低廉的价钱获得品质极佳的货物,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赚钱,那么我相信,在临近的数个国家中,没有比大兴更合适的贸易对象,即使赌局,这也是一个胜率极大的赌局。”
若奥和阿尔瓦罗对视一眼,这句话说对了,他们并非没有去过其他国家,但唯有大兴出产的货物赚得最多。
拾来一只手扶在案几上,目光一一扫过几名佛郎机人,道:
“最后,我想提醒各位一句,余年在为你们争取赌桌上更大的优势,而你们,却在毫无理由地拒绝她的好意。”
余年肚子里大声叫好,真没想到拾来还挺有演说家的潜质,看这顿忽悠,把若奥都说得举棋不定,好像自己做了蠢事。
拾来说完,等余昇翻译完,随即站起身来,把他的宝贝小翻译单手抱起来,另一手拉住余年:“你们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我还要强调一遍,整个大兴恐怕都没有人比余女史对你们更怀抱善意了。”
他赶快拉着媳妇儿溜之大吉,刚才他瞧着媳妇儿看那蓝眼睛狐狸精的神情都不对了,本土狐狸精已经很难对付,再来一个外国的,他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危矣!
“请等一下。”若奥道,“我想,我们可以继续谈谈细节。”
拾来暗骂他一句朝三暮四,变主意太快,一把将余年带了出去:“我来谈,我和儿子对付他们,媳妇儿你辛苦了,和珠珠玩一会儿吧!”
说完,他立马回身进去,还把门给关得严严实实,不叫一丝洋狐狸味飘出来。
余年不知他为何突然对谈判一事这么热心,耸了耸肩,去找女儿玩耍了。
拾来留下,和佛郎机人唇枪舌剑,两边嘴皮子都说得冒烟,才初步定下了契约。
因琼州府不许他们在当地公开做买卖,则由余年按市价收购他们带来的货物,同时作为中介帮他们购买白糖和茶叶,这两样最容易销售的货物。
阿尔瓦罗原本非常希望能通过这次生意获得一大笔财富,他的眼光也不错,带来的是在大兴很受欢迎的胡椒、乳香等香料,以及一些珐琅器物。
当此时,大兴国境内的胡椒一升便合五到八钱银子,乳香价格更高,至于珐琅,对于大兴而言,则是国内没有的稀奇物件。
在这一船货上,拾来并未过度压价,但也没有按照阿尔瓦罗的期待,让他发上“横财”。
至于回程的货物——白糖和茶叶,他建议阿尔瓦罗购买最上等的白砂糖和中等品质的茶叶。
“我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在拾来离开后,阿尔瓦罗同若奥说,“我觉得大兴的茶叶上等和中等差异并不大,白砂糖可以比普通品质的黄白糖高三倍价钱卖出去。”
若奥点头:“的确,他虽然是大兴人,这些建议对我们很有好处。”
他再次仔细品尝放在海棠黑檀案几上的茶,沉吟道:“我看,茶叶要中下等即可。”
“反正,佛郎机那些牛尝不出差异。”
拾来父子俩回到家,见媳妇儿和女儿都吃着一盒不知什么东西,看着棕黄色,倒是很像麦芽糖。
“你快来尝尝!”
余年一见他便笑着拈了一块塞进他嘴里,又给儿子也塞了一块。
拾来细品,这糖果含在口中,软滑易滑,带有浓浓的椰子香气,颇为可口。
“这是云家作坊做出来的椰子糖呢,哈,没想到云书来上手还蛮快的。”
这话听在拾来耳朵里,顿时香甜的糖块变得难吃死了!
“算啦算啦,拾来哥,”余年看出他又不高兴来,一手摸着他的背,一手拍着他的胸,“你胸大,你量宽,他呢只派人送盒糖来,问能不能送进京城,放在百货大楼里卖。”
“行不行,全听拾来哥你一句话啦!”
“行,怎么不行?”拾来哼哼笑,“不过我店大欺客,要他先拿四箱样品来试试味道。”
“四箱?”余年惊愕。
“怎么,舍不得啊?”
“又不是我的糖,不过我是不好意思要那么多的了,你自己去谈好不好?”
余年摸着自己的脸,虽然她谦称一句奸商也成,但奸到这个份上,还是做唔出。
拾来还真去和云书来谈了一阵子,拉出来八箱椰子糖,四箱留在家,两箱送进京,两箱送上龙神岛。
“你怎么说的?”余年都好奇他的话术怎么这么高明。
拾来哈哈一笑:“我说把佛郎机人的白糖订单交给他,他还不乖乖要多少给多少。”
“佩服佩服,两头吃啊!”
赚一把佛郎机人的中介费,再抽一份云家糖坊的回扣,拾来单凭一张嘴把买卖做得甚是精彩。
余年感叹,曾经不怎么会做生意的拾来耳濡目染之下,终于能够胜任皮包公司总经理了!
既然要送糖入京,她干脆就写了一封密奏,阐明开放海外贸易的好处,并他们发现的宁安侯在各处安插的山匪等情况,随糖箱一起送入京城。
整个琼州都是陈思甫的辖区,他又特别关注余年,生怕她给皇上密奏,参自己一本,怎么可能没发现余年的动作?
“这可如何是好?”陈思甫在家急得团团转。
他夫人啐他一口:“没用的东西,你还不派人跟着,在路上想法子偷了来,瞧瞧里面说了什么,要是提到那小蹄子在何处,正好可以把人捉回来!驿站那伙人送信丢了信,多半想个法子糊弄了过去,不敢说没带到。”
陈思甫不成想余年真上密奏,自家没了主意,便听夫人的,派了个机灵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一番,叫他偷偷跟着驿站上的人一起上京。